约有两三个回合,小晏渐渐招架不住,落至下风。歌淑却有顾虑,他毕竟是墨羽的人,若杀了他,却是百害无利。本来自己只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受点轻伤便也算了。想到这里,故意剑走偏锋,小晏躲闪不过,左肩顿时红了一片。歌淑见一击命中,便一个燕子翻身,举剑向童澈刺去。
童澈面色惨白,思维停滞,对举剑而来的歌淑视而不见,避也不避。
“啊——”小晏一声惊呼,吓得闭上眼睛。他不敢想象童澈血溅当场的样子。
“歌淑,住手!”无邪金色的眼眸精光暴射。
剑在离童澈心口半寸的地方停住,歌淑的额上竟有冷汗流下。她呆呆地看着童澈,动弹不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歌淑纳闷,为什么我竟感到骇人的寒意与杀气。
“童澈,”无邪冷冷地瞥了童澈一眼。
童澈猛然惊醒,低头一看,立刻大叫一声,急速后退。
歌淑顿感寒意消失,毫不犹豫举剑便刺。
“你不能杀他!”小晏早冲上来,奋力以剑相隔。
“哼,”歌淑冷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我知你方才是故意饶我一命,只因我是墨羽的侍童。”小晏道,“可童澈是少主的挚友,你怎能杀他?”
“挚友?”歌淑一愣,却缓缓地放下了剑。她用一种陌生的眼光仔细地扫视了童澈一遍,道:“你先帮小晏包扎,过会儿再跟你算账!”
童澈立刻扶着小晏,进了后院。
无邪,你方才对歌淑做了什么?
灭瞳术,无邪幽幽地道,能遏制住她的杀气,大概已是极限。
若她能看见你,刚才会不会死?童澈好奇道。
只怕先死的是你。无邪意味深长地看了童澈一眼。生死关头,发什么呆。
童澈顿觉方才的失态,面红耳赤。
因为以前跟漫真学过一些急救,所以童澈的动作还算麻利。歌淑手下留情,只是伤了皮肉,伤口很浅,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然而疼痛是免不了的,小晏却自始至终没有叫痛过一声。包扎完了,童澈要替他换上干净的上衣,他却执意不肯。童澈顿时想起了墨羽,有些后怕,便也不强求。
“好了没有,磨蹭半天,我都等乏了!”歌淑一脚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下。
小晏瞪了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童澈冷笑,“不知你要跟我算什么帐?”
“你究竟是什么人?”歌淑盯着他的眼睛。
“你看我是什么人?”童澈不答反问。
“刚才你用了什么邪门的招数,使我的剑停滞不前?”
“是你心中的善念阻止了你,却与我无关。”童澈说着,感觉只想吐。小晏也起了一身的鸡皮。
歌淑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信?”
“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却不能不信自己的心。”童澈差点被自己的话感动。
歌淑一愣,无话可说。
“那你上次怎能知道我心里的话?”歌淑问道,“你怎会读心术?”
“我童澈乃是纯血的童氏,才疏学浅,除了言灵术,什么也不会。”童澈一脸的清白表情,“怎可能会无氏的读心术?”
“我看你也不像。”歌淑撅起嘴,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不料小晏却说:“你那日分明对少主说,我就是会读心术,怎么样。你究竟会不会?”
“那是我虚荣心作祟,口不择言。”童澈急忙解释,“正所谓祸从口出,我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别告诉我你能猜中我心里的话只是凑巧。”歌淑冷冷地盯着他。
“哎——,”童澈长叹一声,“其实当日是这么回事。就在你二人争持不下时,忽然有个神秘人物在我背后说,小兄弟,我知道这个少年是冤枉的,想要替他辩解,无奈我相貌丑陋,难以示人,故以斗篷遮面,恐众人不会相信一个不辨面目的人的话。我看你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若是你去说,大概众人便会多信几分。我本欲推辞,谁知他又劝道,难道你忍心看这少年蒙受不白之冤?你放心,我会读心术,你只需如此这般,众人定深信不疑,到时真相大白,你也算作了件善事。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只得答应了。于是——”
“那个神秘人物是谁?”歌淑打断道。
“既是神秘人物,怎可能知道是谁?”童澈看了一眼无邪。
童澈,我相貌丑陋么。无邪冷笑,金色的眸子寒意顿显。
哎呀,我这是为了自保。童澈使了个眼色。
歌淑低头沉思。
小晏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日你的身后,似乎真有一个披斗篷的人。”
是么,童澈一惊。看小晏一脸的认真,却不像是在帮自己唱双簧。无邪,我的运气果然很好。
歌淑抬头道:“也罢,我就暂且信了你,若以后让我发现你有半点虚言,哼——”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我会读心术,天打五雷轰!”童澈急忙对天起誓。
童澈,你偷换概念的本事不小啊。无邪冷笑,你本不会读心术,这毒誓算是白起,可当日的事,你仍是说了谎。
歌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是不是要参加这次城使的选拔?”
“是。”童澈点点头,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墨羽还回来么?”歌淑又转头问小晏。
“嗯,少主是这次选拔的观察者。”小晏如实回答。
“那好。”歌淑微微一笑,“童澈,我做你的指导,如何?”
“指导?”童澈不解。
“我可是部佐,与这次主考的墨冰一关系又非常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知道?”歌淑白眼一翻。
童澈当然知道,只是这个歌淑,会有这么好心?童澈对无邪道,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今日为你,已用了两次读心术,精神倦怠,不可再三。无邪打了个哈欠。
无邪,童澈一脸的恳求。
不行,无邪索性闭上了眼。
“你倒是说句话啊,只顾自己在那挤眉弄眼干嘛。”歌淑猛然拍了拍童澈的脑袋。
小晏大惊,天哪,这个歌淑,不知道童澈最讨厌别人拍他脑袋。
童澈面色大变,他猛然抓住歌淑的手腕,冷冷地看着她。
“好痛,你放开我。”歌淑竟有一丝害怕。
童澈舒了口气,轻轻地放开,歌淑雪白的手腕上赫然五个红指印。
“既如此,我却之不恭。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童澈施礼道。
“好说。”歌淑揉着自己的手腕,痛得龇牙咧嘴,却意外的没有发脾气。
“你,去帮我打扫一下房间。”歌淑看着小晏,“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墨冰晏。”小晏冷冷答道。
“你也是混血?”歌淑奇道,“可为什么你跟墨冰一不一样?”
“哼,”小晏冷笑,“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么好的运气。”
童澈望着这个黑发黑眼的男孩,一种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的确,”歌淑点点头,“我要住童澈的隔壁。”
“你确定?”小晏脸色发青。
“有何不妥?”歌淑见童澈的脸色也一变,问道。
“那间屋子里日前刚有人去世,才过头七。”小晏并不想歌淑留下,便夸张了一点。
歌淑面色一白:“那就算了。我住墨羽的隔壁。”
小晏的脸色更青:“那是我的房间。”
“你搬出来不就得了。”歌淑毫不在意。
“不行。”小晏坚决摇头。
“我是部佐,你敢不听我的?”歌淑杏眼一瞪。
“我只听少主的吩咐。”小晏一脸的正色。
歌淑眼珠一转,微笑道:“那好,随你给我安排个房间,总可以吧。”
小晏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出门。
“我的马!”歌淑猛然想起她的彤云,立刻奔了出去。
“叫你的老板出来!我要砸了这家黑店!”歌淑猛然一拍桌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童薰施施然从帘后走了出来,“姑娘,和气生财,你何必大动肝火呢?”
“你偷了我的马!”歌淑指着他,“赶快还给我,不然我拆了你的店!”
“在下只做茶叶生意,却不贩卖马匹。”童薰微微一笑。
“我的马在你的店里丢了,你怎么解释!”歌淑气势汹汹。
童薰面无表情地一指墙上的镏金大字,贵重物品,随身携带,若有遗失,概不负责。
歌淑一愣,仍道:“我不管,总之你把马还给我!”
“我从没见过姑娘的马,却如何还你?”童薰眯眼一笑。
歌淑心知不妙,想那彤云,乃是出自玄武的上等宝马,今日自己不慎,定被识货的人牵了去。其实自己对马不甚爱惜,但此马乃是墨冰一送她的礼物,若丢了,却无法面对墨冰一。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自己也过意不去,所以才要找回此马。
“若说你的那匹红马,我却见它自己往东溜达去了。”角落里的水砚忽然开口。
“真的?”歌淑瞥了他一眼。
水砚点点头。
歌淑立刻冲出店,向东疾驰而去。
“水砚,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童薰转身一笑。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水砚面无表情。
“给,这是心砚的卖身契。”童薰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张薄纸。
后院隐隐的传来一声马嘶。
“小晏,你是不是喜欢墨羽?”童澈忽道。
小晏立刻红了脸,低头不答。
“他跟歌淑的婚约,你早就知道?”童澈问。
“嗯,是去年中秋的事。天玄宫的歌老祭长派人给少主送来了书信。说他得了歌君的神谕,歌淑的有缘人是墨羽。”小晏低声道。
“哼,歌神什么时候当起了红娘?”童澈冷笑。
“但此事也强求不得。异族通婚,本就困难。又有突然的神谕,更让人难以置信。少主立刻让式神带信给老宗家,征求他的意见。可老宗家让少主自己做主,只不要勉强。”
“那墨羽怎么说?”童澈急切地问。
“少主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给歌老的回信中也未置可否。婚姻本应两情相悦,只要少主或歌淑不同意,纵有神谕也无可奈何。歌老自己也说,歌君的神谕只是建议,他不会强人所难。因为歌淑尚小,所以此事一直搁着,未有定论。”
“是这样。”童澈舒了口气。
“你似乎也挺在意的嘛。”小晏狐疑地看了童澈一眼。
“我是替你担心啊。”童澈微微一笑。
小晏立刻转了话题:“我方才帮你圆了谎,你可得谢我。”
“什么?”童澈一愣。
“装什么蒜?”小晏一瞪,“那日你就站我旁边,哪有什么披斗篷的人!”
歌淑垂头丧气地走进别馆。
“怎么了?”小晏见嚣张的歌淑居然也有失落的时候,不禁好奇。
“我的马丢了。”歌淑揉揉发红的眼睛。
“找过没?”童澈也好奇地凑过来。
“你们只管幸灾乐祸好了。”歌淑紧咬银牙,“让我抓着偷马的贼,定叫他不得好死!”
“你是部佐,只要吩咐一声,到处张榜,抓个偷马贼还不容易。”童澈微微一笑。
“不可!”歌淑面色苍白,“此事不得声张!”
“为什么?难道这马你也是偷来的?”童澈冷笑。
“是墨冰一送我的礼物。”歌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件事,你们谁也不准说。七月下旬,墨冰一会来。到时候你们谁走了风声,当心脑袋!”
“是。”童澈和小晏异口同声。
看来还是得拜托老头么,歌淑咬着下唇,一脸的不情愿。
童澈,童薰也是黑发黑眼,他也是混血?无邪道。
他的母亲是常人。童澈答,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我一直感到奇怪,制茶并非一夕之事,童薰他有何能耐,竟可借言灵术窥得整个制茶的工艺?
你是说他的时间追溯为何如此之久?
无邪点点头。
正如你所说,有得必有失。童薰为此,献祭作了牺牲。童澈叹道,第一,便是老。童薰放弃了童氏容颜不老的权利,色岁岁而衰。第二,便是唯一。言灵术可用于一切无生命之物,童薰却把它限定为茶,若他不慎将言灵术用于他物,便会立刻暴毙。由此二条,童薰的言灵力才能如此。
无邪道,我明白了。岚信子,世间执著之人,何止你我。
以弦究竟是什么人?童澈问,你从止砚那里得到了什么?
无邪轻叹,华胥。
华胥?童澈不解,那是什么?
除了月光蝶,九歌另有华胥代行人间。
漫真!童澈一震。
你怕了?无邪斜瞥了他一眼。
怕?童澈冷笑,华胥在哪里?
这我却不知了。无邪长叹,止砚也不知。我从他那里,只得了华胥二字。
连你这个祭司也不知么,童澈一惊。
歌老可能会知道。无邪道。
无邪,童澈苦笑,难道你想让我做祭司长么。
未尝不可。无邪倾城一笑。
天玄宫。
“事情办得如何?”司辰对着一盘棋局冥思。
“以彤未能完成使命。”黑衣少年静静地跪立着。“虽已查明下落何处,却未能得手。”
“哦?”司辰的视线从棋局移开,“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亢龙城使冰魄,飞龙城使墨羽。”少年冷然道。
“墨羽?”司辰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以彤,你可有弄错?”
少年抬起头,“已经确认,确是无邪的龙瓶与岚信子的龙笛。”
“这件事先等等。”司辰轻轻挥手,“你先忙别的吧,至于墨羽,等我的示下。”
“是。”少年悄然退去。
飞龙城。
“墨使说的那两个殇郡人,你可仔细查过?”歌天紧锁着眉头。
“已派人监视,不久便有结论。”
“一定要快。朱雀部最近在边界,已开始作大规模的调兵遣将了。”歌天沉声道。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