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漫真神色肃立。“可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但说无妨。”童澈亦一脸的认真。
“这第一件,便是出东莫村,以后与我同行,我去哪,你就去哪。”漫真伸出食指。
“这——”童澈眉间一耸,“我要报仇,自不在东莫了。向你习针,自与你同行。只是——”
“放心。童溪的事,我的心是与你一样的。”
“那第二呢。”
“我尚未想好。先只这一件。”漫真问,“你答不答应?”
童澈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
墨华,我曾经以为,在十六岁那年,已把感情全部给了你。自你去后,十七岁的我再无感情,蛰居东莫。可今日童溪的事,我却无法置之不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江湖,别了四年,你竟仍不放过我么。
东莫村,谢谢你收留了童澈。但愿童澈有生之年,能够再见。
两个少年,一个粉白相间,一个金白相间,披着此夜的月光,悄然结伴,静静地离开了东莫村。
“漫真,”童澈讨好地笑着。“你先在这里排队,我去买杯茶水给你解渴吧。”
“不行,”漫真冷冷地拒绝,“你又想逃跑么。”
“怎么会呢?呵呵——”童澈尴尬地笑笑,只有老老实实地站着。
他侧脖向前望去,只见报名的队伍绵绵不绝,又向后一看,更加绵绵不绝。
“漫真,”童澈仍不死心。“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参加见龙城使的选拔呢?你自然不消说,我为什么也要参加啊?”
“你昨天刚答应我的,忘了?”漫真白了他一眼。
“嗯,——与你同行。但我可以在外场帮你加油啊,不一定要做炮灰啦。”
“不行!多说无益。”
童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觉得漫真的做法是对的。黑花劝道。
你当然这样说了,你不是也想让我参加么。童澈苦笑。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有多少人,一辈子做梦都想当上城使。
当上城使又如何,童澈反问。
别人我不说,人各有志。但于你,确实有益。黑花微微一笑。
愿闻其详,见黑花说得认真,童澈不禁也认真起来。
第一,生计。如今你与漫真二人,衣食无着,难道你想露宿街头?只怕你大仇未报就身先死了。若当上城使,自可衣食无忧,可一心寻敌报仇。
第二,朋友。如今你举目无亲,投奔无门,想要报仇谈何容易?纵有漫真相助,人海茫茫,你却到哪里去找凶手?仍困难重重。若当上城使,位居人上,便有职权和庞大的人际关系可以利用,寻起来亦方便得多。
第三,武功修为。你现在武功极弱,想那以氏的暗杀术是何等厉害,纵使找到凶手,以你目前情况无疑送死。若当上城使,自会有青龙部亲派高人指点,再加上漫真鼎力相助。况城使书库中武功秘籍不计其数,又有历代城使的练功心得。你有空博览群书,寻觅捷径,可事半功倍。
第四,与墨羽有关。虽说龙瓶可救你,——这其中的纠葛你此刻无需知道,日后我自会说。但我思前想后,仍觉不保险,以墨羽单纯的性格,恐仍会纠缠不放。若你当上见龙城使,与他变为同僚,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举了。
这第五,却是出于我的私心。我知你此刻一心想着童溪,我的事暂时是不能办了,这也无妨,我可以等。但你必须当上见龙城使,否则我的事也无从谈起。
这五点,希望你仔细思摩思摩。黑花神色严肃。
“嗯,”童澈低头沉思。
墨华,十七岁那年,我参加了选拔,却因此失去了你。
四年后,我又要参加了,不知这次,我又会失去什么呢?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漫真见童澈忽然安静,有些意外。
“漫真,我决定了,”童澈的眼睛漾着湖蓝的波光,“我一定要当上见龙城使!”
“——”漫真一时竟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童澈,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但,我真的很高兴。”童澈啊童澈,你果然,让我感觉很特别呢。放心,你这么想做一件事,我一定帮你的。
前面忽然喧闹起来,队伍也解散了,围在一起争论着什么,看情绪甚为激动,均面目红涨,有的人竟落下了泪。
“这位大哥,请问怎么回事?”童澈和漫真努力地挤进人群。
“哎,说是今年报名的名额已满,须等后年再报。”身旁的中年男子捶胸顿足,“我连续参加了十届,却一届未中,浪费了二十年的光阴。心有不甘,今年已到参选年龄上限,拼死作最后挣扎,却不想遇到这等憾事。让我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看到没?黑花瞥了一眼童澈,这就是典型的追求一生的范例。
哼,我如何像他,若是我,定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大的口气啊,黑花倾城一笑,待我看你如何一鸣惊人。
“怎么办?”童澈与漫真挤出人群。
“让我想想,”漫真蹙着眉头,凝思。
“啊!又是你!”一个脆嫩的声音大声惊呼。
二人俱是一愣。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黑发素衣男孩站在眼前,眉清目秀,正用手指着童澈,张大了嘴巴,面有惊讶之色。
“我?”童澈茫然地指着自己,似乎一下子记不起眼前的人。
“是我,小晏。我家少主,你可还记得?”小晏一把抓住童澈,似怕他逃跑一般。
“不,不认识!”童澈猛然想起,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摇头挣脱,“你认错人了。”
小晏面色不改,仍抓定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凡是被我家少主看上的人,都会这样抵死不认。你已经是第七个了。”
童澈不禁想起以前在东莫村听游城马讲述飞龙城使墨羽的光辉事迹的那段日子。那些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惨绝人寰的事件,当时听来甚觉有趣,而想到如今自己有可能变为事件中的炮灰时,只觉腿软,欲哭无泪。
漫真救我!童澈可怜地看向漫真。
“你要干什么?”漫真冷冷地攥住小晏的手腕,十分用力。小晏立刻痛得皱起眉头。
漫真,你真好。童澈睁着水灵灵的深情的大眼睛,感激地看着漫真。
漫真却不领情,狠狠地瞪着童澈,等会儿再跟你算账。那个什么少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居然敢背着我去——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童澈脸一红,又羞又气。
“放开他!”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十分有压迫感。
漫真竟也一惊,手上力道顿减。小晏立刻挣脱,跑到来人身边,委屈地诉苦:“少主,这个黑发哥哥欺负我。”眼里雾气迷蒙,脸颊粉红,一付撒娇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心疼。
“哦?有人敢欺负你?”墨羽一身银白长衫,宽袖紧身,只在腰间缠了条墨绿丝带,更显得翩然出尘,身材玉树,面容姣好。
漫真见了,心里竟有一丝酸意。他竟无意识地一揪童澈的耳朵:“你给我解释清楚!”
“漫真,快住手,我要痛死啦!”童澈吃不住痛,大声叫起来。他不明白,一向温和的漫真,怎么今日如此容易动怒呢。
哎,黑花悠悠地叹息,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啊。
一枚小小的绿珠夹着劲风飞来,漫真急松手,轻轻避开。
“不准对他动手。”墨羽冷冷地道,负手而立。
漫真冷笑:“我要做什么,却轮不到你来说。”
两人均沉默,只是四目对视,冷然相望。
童澈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冒起,刚想拔腿开溜,却被小晏拦住。
“事情因你而起,你却想溜,这算什么。”小晏不满。
“我——,”童澈苦笑,“也罢,看来我不找麻烦,麻烦也定要找我的。”
他一步上前,对墨羽作了一揖,正色道:“墨公子,这位漫公子是我的朋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哼,童澈,你何必对他低声下气,我倒觉得是他得罪了我。”见童澈替自己说情,漫真更觉不爽。
漫真啊漫真,我这可是为了你耶,你为什么偏要惹他呢。童澈暗自着急。
“童澈,你不必多言。不中听的话,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墨羽看了童澈一眼,淡淡一笑,“还有,我叫墨羽,不是什么墨公子。”
“那墨羽,可否借一步说话?”童澈鼓起勇气。漫真,若我今天死了,你可得替我收尸啊。
“好。”墨羽脸色顿缓,“既如此,馆舍就在附近,不妨入馆一叙。”
呜呜~~~,他这是请君入瓮。黑花,我该怎么办,快用你的读心术帮我看看,他到底准备怎样对付我?是三寸钉,蜡烛油,还是老虎凳,滚钉板?或者干脆把我当人肉靶子练功?童澈不禁冷汗直冒。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黑花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墨羽不过是觉得在大街上说话不方便,又非待客之道,故好意请你入馆。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黑花连连摇头。
嗯?是这样。童澈安下心来。人在江湖,安全第一嘛。谨慎些,总不会错。
黑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墨羽,若我能成为你的背后灵,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快速得多了吧。哎,算了,这种不可能的事,多想无益。
“多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童澈咧嘴一笑。
“这位漫公子亦可同行。”墨羽的确大度。
“不用你说,我自与童澈一起的。还有,我叫漫真,不是什么漫公子。”漫真模仿着墨羽方才的口气。
“哈哈,你却也是个有趣之人。说不定,你将是我的第八个目标。”阳光下,墨羽幽深的眸子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