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亢龙城遍处紫阳花开。亢龙阁花园内,白衣少女对着一株硕大的紫阳花沉思不语。
“使长有请。”一个侍女毕恭毕敬地朗声道。
少女转身,微微一笑,缓步走进院内。
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涛白昼。幻海长堤上,两个白衣少年迎风玉立,不远处,彤云烈马悠然踱步,另一匹玄青的马则静静矗立。
“我去。”冰魄道。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冰魂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虽然你主动应承寻找赤霄,但我总觉得你一直在逃避什么。我只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你若不放心,大可与我同去,反正玄武朱雀老狐狸都安插了人,我们只需在青龙部内寻找。亢龙城自有冰晶,只剩其他三城,我想先去见龙城试试。你要不要也去,两个人一起找,想必也快些。”冰魄冷笑。
“哼,我倒是想去,可惜宗主交待的事,恐怕冰晶一人办不成,我不放心,还是留下来照应为妙。想来你也不会再躲去天狼山。”冰魂冷冷地道。
“我可听说她一早便赶去亢龙内阁,找使长商议去了。”冰魄一脸的淡然。
“什么?”冰魂吃了一惊,“她一向做事不周全,钱粮兵力这么大的事,只恐她难以面面俱到。不行,我得赶快回去。”说完,纵身一跃,跨上那匹玄青的马,勒紧缰绳,转身疾驰。
“喂,那是我的马!”冰魄愣住。
“我的彤云借你一用,你要四处奔波,这匹飞燕受不了你的折磨!”冰魂头也不回,背影消失不见。
我的飞燕怎么了,膘肥力壮,我何曾亏待过它?冰魄哭笑不得,连去天狼山,我都因路途遥远而没舍得带上。你就舍得你的彤云?
冰魄摇摇头,翻身上马,无奈地自言自语:“冰魂,你若想将彤云送给我,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呢。”
四月十八。冰魄进入见龙城内,但见楼宇整齐划一,街道旷阔,行人极少相互交谈,女子更是少见。久闻见龙儒雅守礼,今日一见,不过迂腐呆板而已。冰魄冷眼旁观,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首先便去了见龙阁。但见——流杯亭外,一弯绿柳似拖烟;赏月台前,数簇乔松如泼靛。朱栏画槛相掩映,湘帘绣幕两交辉。“仍是保守,不过依附园林之景,虽雅,亦无甚新趣。”冰魄暗自冷笑。见过见龙城使长,便有人毕恭毕敬地引领着去了城使别馆。别馆中的幽竹甚合冰魄的心意,待他见到角落里竟有三两株怒放的紫阳花,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请冰使暂且在东厢房歇息。”侍女垂首道,“飞龙城墨使与歌佐住于南院,因使长怕冰使旅途劳顿,需安静休息,故作此安排,不知冰使意下如何?”
冰魄刚要答话,却听到一声怒吼:“冰魄,这匹彤云是我的。”
冰魄未及转身,只觉背后嗖地一凉,下意识地低腰躲过,待看清眼前拔剑之人,急忙道:“歌淑,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歌淑杏眼圆睁,用剑指着他。
“你仔细的看看,这可是你的马?”冰魄冷笑。
歌淑听话地走上前来,对着彤云仔细地打量,“咦?怎么几日不见,你长得这样大了?”
“拜托你也分一下公母。”冰魄瞥了他一眼。
“你的这匹彤云是公的?”歌淑好像意识到此马非彼马,心虚地问。
冰魄笑而不答。
“嗯,但是——”歌淑忽又理直气壮起来,“你怎能与我拥有相同的彤云马,你不知道犯了我的忌讳吗?”
“这马是冰魂所有,我不过借来一用。”冰魄一脸的淡然。
“什么?居然是冰魂?”歌淑冷笑,“他此刻在亢龙城么,想来我还有一笔陈年旧帐未跟他结算呢。”
“旧帐照算,这笔帐却算不到他头上。”
“什么意思?”
“听说这匹彤云也是墨冰一送他的礼物。”冰魄连眼都不眨。
歌淑一惊,竟哑口无言。
“你若不信,大可——”
“不必。”歌淑一摆手,阻止了冰魄的话,“我不信冰魂,却信你。既如此,便罢。”
冰魄长舒一口气,淡淡一笑。无意间瞥见歌淑收剑入鞘,脸色却慌然一变,“歌淑,你这把是什么剑?”
“嗯?”歌淑不以为意,“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剑身赤红比较罕见,就偷拿出来玩了。”
“偷拿?”冰魄愣住。
“从老头那里拿的。”歌淑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冰魄眉头微蹙,沉思不语。歌老,你竟有集剑的兴趣?可当初老狐狸要将纯钧送给你,你不是嗤之以鼻么。这柄剑有何魅力,凭什么吸引你?剑身赤红,利刃锋利,莫非此剑就是——冰魄猛然一震,暗自冷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老狐狸,聪明如你,竟也忽略了一个地方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歌淑好奇地问。
“我是城使,不来别馆,难道要我去住客店?”冰魄将马绳递给侍女。彤云听话地跟着侍女去了马厩。
“我是问为什么来见龙城!”歌淑眉毛一挑,“别故意打马虎眼儿。”
“与你无关。”冰魄冷冷地回答,转身便想向东厢走去,却被歌淑蛮横地拦住。
“不行。”歌淑道,“我就要知道,快说。”
“哼,我可没有墨冰一那么好的脾气。你以为谁都宠着你么!”冰魄刚要发作,语气却又转柔和,“我可以说,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歌淑乖乖上钩。
“我要这柄剑。”冰魄从容地指着歌淑腰间的佩剑,微微一笑。
歌淑面有犹疑之色,想了想,勉强道,“这不行,还有别的条件么?”
“为什么不行?”冰魄淡然地问。
“这柄剑是老头的宝贝,我是跟他赌气才偷拿它出来的,过些日子,我自然要还回去。”歌淑一脸的平静。
冰魄冷笑道:“既如此,免谈。”歌老的宝贝?老狐狸,说不定歌淑手里的剑,便是你要的赤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歌老与赤霄,你选哪一个?
歌淑气得干瞪眼,无话可说。
冰魄兀自推门进了房间,反手掩门,只把歌淑一人晾在原地。
“歌淑,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呢?”小晏一边啃着西瓜,一边走过来,“童澈刚买的西瓜,你不去吃么?”
歌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而又了主意。她在小晏耳边低语了一番,只见小晏的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青。小晏一下子扔了西瓜,用帕子抹抹嘴,恨声道:“居然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刷的抽出腰间的佩剑,大步流星地急奔东厢而去。
小晏,你真是单纯得可爱。歌淑掩嘴而笑。冰魄,小晏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若你伤了他,墨羽可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了。
小晏一脚踹开门,提剑而入。冰魄正伏案提笔疾书,却是给冰魂的密信,冷不防有人闯了进来,又惊又怒,急忙将纸揉碎,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自闯入?”
“哼,这句话该我问你!”小晏面色潮红,眼神却冰冷如霜,“你可是冰魄?”
冰魄微蹙着眉头,冷然不答。
歌淑偷趴在窗外,听着房内的动静。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期待中的剑击之声。她正自暗爽,却惊觉背后有人。一转头,却见童澈蹲在自己身后,一脸的认真,朝自己微微一笑。歌淑张嘴便要惊叫,却立刻被童澈捂得严严实实。此刻屋里却突然静了下来,童澈抬头,顿时脸色一变,松了手。歌淑诧异地转身,只见冰魄冷冷地盯着自己。二人立刻站起。
冰魄仍是蹙着眉头,“果然是你!”
无邪,这个美少年,气势神采不输给墨羽耶,童澈眯眼一笑。无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果然不该让你跟那个狐狸精交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你们可是正宗的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啊!
多谢夸奖,童澈冷笑。
“墨冰晏呢?”歌淑又心生一计。
“如果你是说方才的小鬼,他此刻正躺在屋里。”冰魄冷声道。
“啊——”歌淑故意大叫,装出愤慨的样子,“你居然把墨冰晏给——他分明跟你讲得很清楚,你得不到他的心,竟硬要得到他的人么!”
冰魄与童澈俱是一惊。童澈更是面色苍白,“你说什么——”小晏,你的心里只有墨羽,此刻却发生这样的事,你定是感觉生不如死吧。若墨羽知道此事,定也会痛不欲生,自责万分。正自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却被歌淑猛然推向前去,“童澈,你要替墨冰晏报仇。”
童澈顿时醒悟,剑冷然出鞘,“枉你一表人才,却是个衣冠禽兽!”
“原来你也是个白痴!”冰魄的嘴角弯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却冷得刺骨,“下一个躺着的,便是你!”
冰魄本是撂倒他的意思,童澈却因了小晏,误会地听出轻薄的意味,不禁勃然大怒,举剑挥去。冰魄闪身躲过,抽出腰间的纯钧,二人缠斗起来。
二人均是以气御剑,歌淑站在一旁,但见寒光阵阵,只觉冷风嗖嗖。
冰魄与童澈拆了几招,便发现他使的竟是秉承御气道的归淳剑法,不禁大奇,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使韩氏的归淳剑法?”
“什么归淳?我这套剑法叫拿来!”童澈冷笑。
冰魄一眼便瞥到偷笑的歌淑,心下豁然开朗,左手暗暗凝聚寒气,二指轻弹,一枚尖锐的冰蒺藜疾驰而去。歌淑躲闪不及,哎哟一声,捂着右边的脸颊,咬牙切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毁我的容!”
“停手!”冰魄冷喝一声,身形倏然退至三步开外。童澈止住剑势,慌忙去看歌淑的伤。
“我下手自有分寸,对你已极为手下留情。装什么,估计只是擦了点脸皮。”冰魄白了歌淑一眼,“你方才说我的那些话,我可一字不漏的记得。”
“这别馆可真热闹啊。”一个头戴蓑笠的古稀长者施施然走进院来,后面跟着墨羽,怀中抱着无精打采的银狐。
“你又是什么人!”歌淑正在气头上,语气不善。
“在下见龙使长歌翁。”长者一手扶着笠沿,一边抬起头,“不知姑娘又是何人?”
歌淑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忍不住偷笑。长者似乎没有头发,眉毛与胡子均为白色,两弯长眉一直垂到肩部,两撇长须亦是如此,一双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十分沉静。歌淑道:“原来你就是歌使长,我是部佐歌淑。”
“原来是你这个不听话的调皮丫头。难怪阿老让我好好盯着你。”长者微微一笑,“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长得这样大了。”
“阿老?”歌淑一愣,“你是说我爷爷?”
“你该叫我一声叔公。”长者慈祥地微笑。
银狐淡紫色的眸子忽然一亮,挣脱了墨羽,急切地向冰魄扑了上去。冰魄但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飞过来,也看不清是什么,便本能地一掌推了出去。银狐虽机灵地躲过掌劲,却避不了凛冽的掌风,翩然落地,雪白的毛针针竖起。
“星夜,你还不接受教训么。”墨羽冷笑。
银狐只顾眯眼望着冰魄,冰魄也好奇地盯着它,却终于受不了那热辣辣的色相,转头对墨羽道:“这只狐狸是你的?”
“方才星夜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墨羽微微拱手。银狐嗖的一声窜上墨羽的肩,乖乖地趴着,眼睛仍是不老实地斜乜冰魄。
冰魄冷哼不答。
墨羽,他是谁?银狐好奇道。
亢龙城使冰魄。
冰魄?嗯,墨羽,他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冰美人啊。银狐色迷迷的一笑。
你闭嘴!墨羽狠狠地捏了它一把。银狐痛得龇牙咧嘴。
“这位是?”长者看到童澈,不禁一愣。
“他便是在下方才与您提起的童澈。”墨羽答道。
“哦,你就是童澈。”长者慈眉善目,让童澈安心不少,“好好加油吧,今秋期待你的表现。”
“是。”童澈恭敬地施礼。无邪,我有没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是说了,这次的主考官是墨冰一吗?无邪道,你想通过他引荐?
再说吧。童澈微微一笑。
“歌淑,你还是搬去我的宅院,别住在这里了。”长者柔和地说。
“我不,住在这里挺好的。”歌淑一撅嘴,“就算你是我叔公,也不能命令我。”
“你的名字,还是我帮你起的。淑,贤良淑德,你似乎还配不上这个名字。看来阿老拜托我对你进行□□,还真是有必要。”长者忽然变了脸色,“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众人面前,你也不想难堪吧。”
歌淑一愣,心里挣扎了半天,终于垂头丧气道:“好吧,我跟你走。”
长者微微一笑,对墨羽和冰魄有礼道:“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二位了。”
“慢走。”二人恭敬地还礼。
歌淑极不情愿地跟在长者后面走了,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墨羽一眼。
“你怎么来了?”墨羽对着冰魄微微一笑。
“那你又为何在此?”冰魄反问,“飞龙城现在应该因为朱雀部忙得不可开交,我看你怎如此悠闲?”
“我是今秋见龙城使选拔的观察员。”墨羽回答,“飞龙城的事,我不必事事亲为。倒是你,刚跟冰魂回去,怎么又出来?”
“你们两个,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好不好。”童澈开口道,“墨羽,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小晏?”
“小晏?”墨羽心一寒,“他怎么了?”
“你问他!”童澈一指冰魄,又顿时后悔。糟了,不该让墨羽知道小晏失身的事。
“歌淑的话你也信?”冰魄冷笑,“你真是个笨蛋。”
“你居然骂我是笨蛋?”童澈气愤地喊道,举拳用力地挥去。冰魄以手相隔,与他贴身缠斗起来。
“你们两个都住手!”墨羽冷声道,“把事情弄清楚再打也不迟。”
两人立刻分开,四目相对,冷冷地看着对方。
“小晏在哪里?”墨羽问。
“他想对我不利,被我点了穴。”冰魄看了一眼童澈,转身便走,墨羽尾随其后。童澈也不甘心地跟在后面。
进了房间,只见小晏躺在地上,仰面朝天,眼里有盈盈的泪水。
“小晏!”墨羽立刻冲过去,解了他的穴道。
“少主!”小晏哇的一声大哭,紧紧地抱住墨羽。
“先别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墨羽掏出丝帕,帮小晏拭泪。冰魄冷眼一瞥,不由一惊,墨羽手中的丝帕,正是当日自己要丢弃,却被墨羽留存的那一方。
小晏渐渐止住泪水,只是狠狠地盯着冰魄。
“我不知道歌淑对你说了什么,但一定都是中伤我的话,想必是把我描绘成一个不堪之人。”冰魄冷笑。
童澈顿时恍然,痛恨起自己的轻信,“你是说,我和小晏都被歌淑骗了?”
“她利用你们,不过是针对我。”冰魄淡然道。
“针对你?”墨羽诧异,“你与歌淑早就认识?”
“不错,我甫一当上亢龙城使,便在宴会上遇见了她与墨冰一。”冰魄点头,“你也认识她?”
“嗯。”墨羽道,“她大概不知道我们彼此认识,所以我相信你而不是她。”
小晏插话道:“难道是我误会了你?”
墨羽正色地对他说:“小晏,不管歌淑说了什么,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小晏站起身,一脸的歉意:“方才失礼了,对不起。”
“记得下次动手前,先动动脑子。”冰魄冷然道,“闹了半天,我也乏了。你们先出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墨羽,他是谁?”童澈好奇地问。
“亢龙城使冰魄。”墨羽答道。
“就是你在天狼山遇见的那个人,琉璃所说的大冰块?”小晏道。
墨羽点点头,“童澈,你以后可以多向他请教,他的剑法,可是正宗的御气道。”
童澈兴奋地点头,“我会的。”
“歌淑走了,可真是一大快事!”小晏常舒了口气。
“小晏,你去帮我预备热水,天气太热,出了一身的汗。”墨羽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小晏疾步如飞。
墨羽看了一眼童澈,欲言又止。
“说吧,你故意支开小晏,有什么事?”童澈微微一笑。
“童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墨羽轻声道。
“他?”童澈一脸的茫然。
“无邪祭。”墨羽轻声叹气。
不要告诉他。无邪冷声道。童澈,我的事,你不可告知别人。
童澈欲言又止。
“你知道吗,因为龙瓶,我在天狼山差点送命。”墨羽苦笑。
童澈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无邪却觉晴天霹雳,顿时明白了几分。司辰,难道你已察觉了么。
“你知道与无邪祭的龙瓶配对的龙笛为何人持有吗?”墨羽问。
童澈茫然地摇头。
岚信子。无邪面色一变。金色的眼眸顿时一寒。不料一直昏昏欲睡的银狐顿时警觉,淡紫的眼眸竟像是凝视着自己。无邪大惊,与它四目相对,顿觉眼睛一阵刺痛。
你不要再看了,我会破瞳术。银狐冷声道。
你?无邪大惊。你会意识传音?
不过雕虫小技。银狐冷笑,我可是有复制的能力。以前有一个无氏对我用了读心术,这是第一次。你方才对墨羽用了读心术,这是第二次。结果我现在便会了破瞳。你若再想对墨羽读心,得先问问我的意见了。
那个无氏是不是叫无尘?无邪诧异道。
原来你们是故人。银狐冷笑。喂,你长得什么样?听你的声音还不错。
你看不见我?无邪一愣。
废话,你不是背后灵么,除了童澈,谁也看不见你。若非你方才用了读心术,我根本意识不到你的存在。只有在你用读心术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目光所在。
哎,无邪故作惋惜,那你可是错失了一个大饱眼福的机会。
是嘛,原来你也是个美人?跟无尘比如何?银狐紫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想来他不敢跟我比肩,无邪冷笑。
哇,原来你是个超级大美人,可惜我看不见,呜呜,鄙视嫉妒童澈。银狐怨念地看了童澈一眼。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想知道,便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无邪幽幽地说。
什么条件?银狐道。
我的存在,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墨羽。
银狐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一笑,说吧,你的名字。
无邪,你知道吗,那个什么龙笛。童澈问。
无邪收回了思绪,故作不知,天玄宫有那么多的龙笛,我怎可能知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童澈问墨羽。
墨羽略一摇头,沉思道:“没什么,不过是好奇。”
无邪觉得此中大有文章,刚想对他进行读心,却一眼瞥见银狐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只得心虚作罢。
“龙瓶怎会要了你的命?”童澈仍是不解。
“一个以氏,因为龙瓶与龙笛,便要杀我与冰魄灭口,我也不知道各中原因。”墨羽剑眉微蹙。
无邪,如果龙瓶还在我身上,那么被追杀的是不是我?童澈脸色发青。无邪缄口不答。
“那个以氏死了?”童澈叹了口气。
“没有,被另一个人所救。”
“什么?”童澈大惊,“那你岂不是还会被追杀?”
“他若能杀得了我,尽可一试。”墨羽毫不在意。
“那个以氏叫什么名字?”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不是流线手以弦?”
墨羽一愣,摇头道:“不是。”
“那就与我无关了。”童澈道,“你知不知道华胥?”
“那是什么?”墨羽没听清楚。
“没什么,当我没说。”童澈摆摆手。
“想不到小晏竟然是墨冰氏,为什么他没有式神,而墨冰一有呢?”童澈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只有纯血墨氏才具收式神之力,墨冰一是个奇迹。”墨羽眉头微皱,“你最好别在小晏面前提墨冰一的名字,那是他的忌讳。”
童澈点点头。
“少主,热水准备好了。”小晏上前道。
“嗯。”墨羽看了童澈一眼,转身走了。
无邪,那个以氏,会不会是司辰派来的,他的原本目标,会不会是我?难道司辰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杀人灭口?阴差阳错下,龙瓶到了墨羽手中,所以他要杀墨羽?墨羽为什么要提龙笛,据我猜想,大概冰魄也从天玄宫得到了龙笛,虽然你推作不知,但我知道,这龙笛的持有人便是你起先要我找的人,我说的,可对?童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无邪。
你既已全部知道,我也不必多说。无邪低垂了眼睫,暗自沉思。若司辰真的知道我尚在人间,那也就意味着岚信子已被他抓了回去,不知会不会严刑逼供。岚信子自然不会透露,司辰,凭你的心思,竟可推测到我被施了索魂术,伺机向你复仇么?不,也许只是我的多疑,纵使他发现少了龙瓶与龙笛,也不一定会疑心到此。可是你的心机,我永远也算不到,司辰,你究竟知道了多少?岚信子,你的龙笛,是不是交给了那个冰魄,想必冰魄也不知你此举的用意吧。可是你如此做,是不是只是单纯地要转移司辰的视线,让冰魄做童澈的替死鬼?可惜司辰的个性,宁枉毋纵,只怕会白白牺牲了冰魄。至于墨羽,司辰,他是你一手培养的后继者,你舍得为了一个不确定而杀他吗?无邪幽幽地叹气。
无邪,是不是该去问一下冰魄,看他知道多少?说不定你在找的人,也一直在找你。童澈提议道。
不必了,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无邪轻轻摇头。冰魄,你知道得越多,于你越无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明真相的好。
冰魄飞快地给冰魂写了封密信,托人加急送往亢龙城去了。
此后的几天,冰魄经常不知所踪,绝少可在别馆看到他的身影。童澈想就剑法问他几个问题,却每每总是扑个空。而银狐自从看了墨羽与童澈下的一盘围棋,便嚷嚷着要学。闹不过,墨羽只得耐心的教它,心里仍是惦记朱雀部的事,便让黛黛回飞龙城看看。
“派船队运送,直接取道镜月湖?天玄宫会坐视不理么!”使长捻须沉思。
“您大可放心。光州州长与天玄宫歌祭长交好,绝无问题。”冰魂微微一笑,“玄武部近来气焰嚣张,屡次进犯我部领海,如今我们隔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何乐不为?”
“此言差矣。”另一个城使进言道,“我们亢龙借了如此之多的兵备粮草,纵使光州得胜,得城掠池,亢龙却不能分羹,未见其利。若光州兵败,恐我城与玄武的关系更为恶化。去年的海啸,使我城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至今仍未一切正轨,正是修生养息之时。眼下公帑吃紧,冰使却仍要外借,莫非你与光州有不可告人的——”
“休得胡言!”冰晶气愤地站起,“你花重金修建阅海楼,不过是为了自己游玩之性,这就不算浪费公帑?可我们大家并没有异议,仍是让你主持修建工作。如今光州答应的利息,够你修建半个阅海楼,你有什么不满?这样现成的便宜不捡,我却怀疑你与玄武部——”
“够了。”使长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不怒自威。众人立刻噤声。“让我再想想。”使长站起身。冰晶仍张口欲言,却被冰魂一拦,以眼色阻止。
泉流碎玉,地萼堆金。一个白衣少年倚在栏杆上,出神地凝视着水中的月影,正是下弦之月。“风袅炉烟清道院,蝴蝶梦中人不见。月移花影上栏杆,星光乱。漏声换,不觉深沉夜已半。”少年幽幽长叹。
“如此良辰美景,为何长吁短叹?”
少年惊而转身,只见一个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旁边静立着冰魂与冰晶。
“冰使,想不到你也好男色啊。”男子捻须一笑。
“您说笑了。”冰魂的脸微微一红,“他是我的朋友。”
“哦?那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少年,正对我的胃口。哎呀,真是失礼了,呵呵。”中年男子别有用意地看了少年一眼,道:“我喝醉了,冰使,你府上的酒,果然后劲十足。若有失言,小少年你可不要生气啊。”
少年微微点头,表情波澜不惊。
冰魂急忙走上前道:“时候不早了,使长,我送您回府吧。”
“好。”男子故作醉态,晃悠悠地跟着冰魂走了。
“不错,你已学会隐忍。”冰晶若有所思。
“这个好男色的家伙便是亢龙使长?”少年鄙夷道。
“他可是老奸巨猾。”冰晶冷笑,“光州的事成败与否,便在他一言。”
少年道:“你故意让他见到我,有什么目的?”
“宗主已经答应了你的事,难道你不该知恩图报么?”冰晶轻轻地捏住一只萤火虫,血玉色的眸子发出幽然的光。
少年打了个冷战,坚定地咬牙道:“若有用得上韩荻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那么严重。”冰晶微微一笑,“不过是温柔乡一梦。”
“什么?你要我——”少年面色一变。
“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沈出尘□□的人,不会这么没自信吧。”冰晶自己都吓了一跳。韩荻,对不起,我如此趁人之危,也是逼不得已,眼看战事在即,使长却始终不肯松口,光州决不能败,只能让你委曲求全,做出如此牺牲了。
少年面红耳赤,愣住。
“冰魂,近日有些奇怪的传闻,说你与冰晶冰魄结党营私,独断专权。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希望你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使长忽然转身道。
冰魂吓出一身的冷汗,连忙谦恭地拱手道:“使长观微知著,明察秋毫,定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小人的话我不会听,但美人的话,我却照听不误的。”使长哈哈大笑,从容地上了马车。
冰魂目送着马车扬长远去,眼里顿显寒意,宗主,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内么。
飞龙城醍醐寺菊苑。
“你真要这样做?”岚钟子面有犹疑之色。
“你没有听说过千里马的故事么。”岚震子微微一笑,明朗动人。
“愿闻其详。”岚钟子以手托腮,宠溺地笑望着坐在对面的岚震子。
“古有国君,赐下人千金,让其购买千里马。下人找到千里马时,已亡,却用五百金购其尸骨带回。国君大怒,下人道,死马尚不吝金,况生马乎?不久将至。果然,未期年,三匹送至。”岚震子一边说道,一边挥笔疾书。
“可这与我们张榜寻剑有何关系?”岚钟子仍是不解。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你忘了,当年身为乐郡郡长的智宣子之所以篡位成功,除了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外,他的军队骁勇善战,兵器尖利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岚震子放下狼毫笔,抬头一笑。
“不错,他发明的火箭,风弩,锋戟,还有藤甲,确实令羽林军闻风丧胆。”岚钟子微微点头。
“醉翁之意不在酒,智宣子本就没指望我们能找到真正的赤霄。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是寻找铸冶能手,为本部打造兵器,顺便声东击西。”
“所以你重金悬赏赤霄,倒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以金钱吸引名匠,一方面混淆光州的视听。”
“冰重若,你也该尝尝失败的滋味了。”岚震子茶色的瞳仁瞬间收缩,神色凛然。去年澹溪上的一箭,冰重若,你是一定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