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墨羽虽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气难掩急切和关心。
“我只敢在门口偷偷地看了一眼,”小晏道,“他仍是没有醒过来。”
“哦?”墨羽倒吸一口冷气,“漫真不是用了治愈力么?为何半天了,还不醒?”
“是不是您那掌下手太重了?”小晏小心翼翼地问。
“谁知道他竟真的一点内力也无?”墨羽开始后悔。
“少主,其实我一直觉得您太高估童澈了,”小晏偷瞄着墨羽的神色,有点不敢说。
“是么?”墨羽在房内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看得小晏心烦意乱。
“他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不是他韬光养晦,而是他本来就没实力。”小晏大胆地说道。
墨羽猛然停住了脚步,通过近半个月的接触,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开始怀疑。见自己的怀疑被小晏说了出来,不禁一愣,又有些气恼。
他仍强说道:“可他是无邪祭的臣啊。”
“他没有亲口对您这样说,却一直含糊其辞。少主,您还不明白吗?”小晏有些心急。
“我只是心有不甘,像是被骗了的感觉。”墨羽苦笑。
小晏只觉心里一阵难过,低头不语。
“这其中,恐怕还有——”墨羽自言自语,又轻轻摇头:“罢了,别人的事,我本不该多问多管的。”
“将他的伤治好,也算是两清了。”墨羽面有决然之色。
是夜,漫真面色惨白地走出童澈的房间,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腿一软,就要跌倒。却被一个墨绿的身影扶住。
“你没事吧。”墨羽关切地问。
“哼,”漫真冷冷的推开他,“你该问童澈有没有事。”
“他,怎样?”墨羽的睫毛微微抖动。
“命是保住了,但醒来只怕还需些时日。”漫真擦了擦额上的汗。
“哦,”墨羽的脸色一暗。
漫真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一阵上涌,他忙捂了嘴,推开墨羽,疾步跑了出去。
“漫真公子,你——”小晏惊讶地看着漫真跑出了别馆的大门。
“少主,他这是——”小晏走过来,以眼神询问着墨羽。
“不知道。”墨羽也深感诧异,“你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估计没什么大碍。”他轻轻的推开门,道:“我进去看看童澈的情况,你记得别关大门,一会儿等漫真回来。”
“是,”知道了少主对童澈不再执著,小晏的心中一阵释然。
“——”,黑暗的街角,一个纤弱的白衣少年一手立着墙,在疯狂的呕吐。秀丽的面容因巨大的痛苦扭曲着,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得苍白无力。他此刻的眼神却令人毛骨悚然,那决不是一个少年应有的眼神。
童澈,我为了你,竟弄得自己如此痛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脏蕴。我几乎已经忘了它们是什么滋味,你却让我在一瞬间想起了全部。哼,人生八苦,果然沾染不得么?为何,我竟隐隐感到一丝恐惧?歌神,不是没有感情的么。
漫真费力地支起身,倚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厌恶地用手抹了抹嘴角,哼,这个肉身,竟连这点力量也承受不住么。(fujid530:你老人家可是神啊,怎么能和人相提并论呢?-_-|||~~~ 漫君:嗯,你这个肉身还不错,干脆——啥?你是女的,快滚!!!)
不禁冷笑。漫氏的最大悲哀,莫过于不能治愈自己,纵使我是漫君,对这个油枯灯尽的肉身也无计可施。
漫真沿着墙,勉强地走了几步,只觉眼冒金星。他这才意识到是真的糟了。自己以前对这个身体就不在意,不考虑它能否承受,就频频使用力阶极高的顶空针法。而他教童澈和墨羽的,不过是漫氏针法中力阶中等略下的梨花针罢了。否则,纵以墨羽的天人之资,深厚修为,也是不能为之的,更何况是童澈的体质。幸而童澈骨格清奇,梨花针倒是配合了他的秉性,相得益彰。近日童澈的针法,却也练得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漫真轻轻地用左手凭空画了个圈,唤出了月光蝶。
墨羽,都怪你坏了我的计划,你难辞其咎。
漫真只觉一阵心慌,闭上眼暗自调息。
一阵似有若无的银铃声由远及近。
漫真睁开眼,一个美人立于眼前,真好形容,恰似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
“以弦?”漫真轻咳。
“君上不可再多语,让我扶着您吧。”以弦轻扶了漫真,却见远处有数条人影逼了过来。
一共五人,夜行装扮,身形快如鬼魅,转眼便将他二人围在中央。
只闻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既然抓不到那个沈出尘,我看把他们俩抓回去也不错。”
“只怕那个姓沈的还不如眼前的这个大美人呢,”又一个人轻浮地嬉笑着。
“这个少年,看上去怯弱不胜,却正合了二门主的胃口啊。”第四个人也开了口,猥亵地笑着。
第五个人却一直冷冷地站着,不发一言。
“喂,你们俩可听到了?乖乖地跟我们回去,看你们细皮嫩肉的,估计也不禁打。”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对着以弦喊道。
以弦只是冷笑着,一动不动。
“动手吧,”漫真有气无力,他此刻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以弦忽然微笑了起来,柔媚入骨。他丹唇轻启,声音风流婉转,却透着冷冷的杀意:“风过无痕,唯有铃留声。鸟尽清啼,惊醒梦中人。院堪留守,忆旧时生死友。花未眠,香已消瘦,月更冷泠,空余一线流弦手。”
“哈哈,好诗!想不到这个美人还挺有才学!”一个人还在兀自笑着。
其余几个人却好像察觉不对,刚要说什么,一个人身形已动。
他迅速地掠过四个黑衣人,却在以弦身边立住。那四个黑衣人正觉诧异,胸口一痛,低头一看,左胸一个大窟窿,鲜血喷薄而出。
月光下,那第五个黑衣人手中捧着的,正是四颗鲜红脉动的心脏!红色的液体混合着血腥味,顺着他那洁白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地落下,美得动人心魄,美得不寒而栗。
四个人来不及出声,瞬间倒下。
“呵呵——”以弦笑得花枝乱颤,“阁下好身手。”
那人却不语,扔了心脏,飞出一丈开外,从阴影处抓出了一个素衣男孩,丢到以弦面前。
那个男孩拼命挣扎着,见了漫真,却愣住。
小晏!漫真一震。他看见了多少?
“漫真公子。”小晏的声音颤抖着,面色苍白,眼里竟有盈盈的泪水,“你也被绑架了么?”
绑架?漫真苦笑,这个小晏,该说你大智若愚呢,还是你根本就是个笨蛋。
以弦以眼神询问,杀?
喂,那个少年我还要的,不准杀。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漫真耳畔响起。
司君,你居然在这个时候与我胡搅蛮缠?漫真但觉头痛。
君上?以弦再次询问。
漫真以眼神示意。
以弦右手食指一勾,一根细弦如游蛇般自手腕的铃中窜出。
小晏但觉眼前精光一闪,失去了知觉。
“把他也带回去,”漫真道,又是一阵轻咳。
以弦看着黑衣人,笑道:“所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可否请阁下帮这个忙?”
黑衣人静静地走过来,轻轻地将小晏打横抱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老李对天打了个哈欠,却再也闭不上嘴巴。
只见月光下,两个鬼影嗖地自头顶飞了过去。
老李愣了半天,忽然猛抽自己一个嘴巴,没命地狂奔起来:“妈呀!见鬼啊——”
不多久,以弦等人便来到一处。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房舍与美景相映成趣,倒真是好去处。那黑衣人正心中赞叹,抬眼一瞧,假山的一面大石镜上用朱砂抹着两字:华胥。顿感索然无味,不禁冷笑一声。
将漫真轻扶到床上,黑衣人道:“这个少年如何安置?”
“随便,就搁那边的躺椅上吧,”以弦毫不在意。
将小晏放置躺椅上,黑衣人向门外走去。
“且慢!”以弦道。
黑衣人停住,并不转头。
“请问阁下尊名?”以弦的笑声悦耳动听。
“想死么?”黑衣人冷声道。
“你忘了?我也是以氏。”以弦面色一寒。
“可他们不是。”黑衣人轻轻摇头。
“可否告知本次目标?”以弦声色凛冽。
“沈出尘。”黑衣人略一迟疑,仍开口答道。
“呵呵,”以弦笑着,手腕上的铃颤颤作响,“你既然做人做到底,我就送佛送到西吧。沈出尘?放心,我会帮你完成任务。也算是聊表谢意。”
以弦话音刚落,笑容顿变杀气,弦已出手。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闪身避过。
“哼,”以弦见一击不中,已失先机,欺身上前,手腕的银铃轰然作响,细弦漫天飞舞。
漫真闭着眼,并不理会。
那细弦在以弦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灵动自由。
那黑衣人却始终躲闪自如,只是不还手。
“为什么不出手?”以弦急了,厉声问。
“他不是不能出手,只是不愿出手。”门口忽然多了一个人,正微笑着看着屋内的打斗。
“以弦,住手吧。”门口的人说道,声音虽不大,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和威严。
漫天的细弦沙的一声俱收铃内。
“以笙,这是为何?”以弦狠狠地瞪着黑衣人,难掩怒气。
“君上怎么了?”以笙不答,径直走到漫真面前,搭住他的脉门,仔细诊断。
“你们俩出去闹吧,我乏了。”漫真缓缓地道。
以笙挥了挥衣袖,以弦和黑衣人均静静地退了出去。
两人走进花园,那黑衣人立于水边,背对着以弦。只见那水溶溶荡荡,曲折萦迂。
“你究竟是谁?”以弦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操千曲而知音,观千剑而识器。”黑衣人轻轻地转过身,解下面纱和头带。
一阵熏风徐来,吹起了他的长发,那头发的颜色近乎透明,柔软灵动,像丝绸一般顺滑。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纯黑的剪瞳,白皙通透的肌肤,惊艳绝世。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蕙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丽若何,霞映澄塘。
“以彤,”以弦痴痴地凝视着眼前十七八岁的少年,“是你么?”
“如何?”漫真费劲地抬了抬眼皮。
“回君上,”以笙如实回道,“很不好。”
“还能撑几日?”漫真轻叹了一声。
“三日已是极限。”
三日?只有三日么。童澈,我以漫真的身份,竟只能再陪你三日,真是不甘心呐。墨羽,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漫真忽然想到小晏,竟轻轻地冷笑起来。小晏,既然不能杀你,只能让你失忆了。
“以笙,”漫真招手。
以笙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漫真嘴边,仔细地听着,缓缓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