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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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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脂粉偷匀、蛾眉淡扫,好一派春意妖娆。

左顾右盼之余,再次感叹一下易牟而钗的法术,竟能将男子的脸,改扮得如此……祸国殃民。

怎么看都比醉江南的三、四牌强上数倍。下次囊中羞涩时,对镜自渎未必不是个好主意。

停,停,停!

虽然大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对死人一直宽宏大量,对花魁向来慷慨大方,但绝不能这样……自恋。

忒没品。

扣倒铜镜,收拾妆台。香的是胭脂粉黛,寒的是镊子剃刀;短而硬的是胡茬儿,细而长的是眉毛。做戏做全套,这个代价,免不了。

此事过后,怕是有阵子不能见檀香了。须眉修成这样,要我怎生解释?莫说见她,就连喝顿花酒也成了难办的事儿,真可惜了即将到手的满怀银票。

也不知檀香回没回药店。上次那个书生有调戏民女的嫌疑,还有寺卿公子总借病登门,也不是块好干粮。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的,又生得这么俊,怎让人放心得下!她爹这大夫不当也罢,若能把那帮色鬼治成倒阳,才真正算悬壶济世,功德无量。

至于下次的托词……头疼?风寒?积食?旧伤?

抚上左肩,伤疤犹在。那是我背运的失手,也是我幸运的初见。她毫不避嫌地为我敷药裹伤,那淡淡的檀香,竟漫过血腥,安抚我心;而轻柔的指尖,胜却最好的麻药,划过处一片清凉。她不顾声名留我过夜,天亮又喂我服下药汤。她爹说医者仁心,我情愿她只是待我不同。

尽道有些堪恨处,莫过左腕的烫伤。一缕烟气缭绕,皮肉滋滋作响,她犹能面不改色地笑问:“疼吗?这下肚子好受多了吧?”

我一边忍痛,一边逞强:“不疼……确实好多了。”

她钳着熏香,往下捻了又捻。

结果烙下的这块疤,就再也蜕不掉。我也得了一个教训:莫用一眼看穿的假病骗她。三九天凫水,得个风寒什么的可能更受待见些。

不过,这是不是也算得上一块情疤?哈!

又花了些时候抚摸那块粗糙不平的皮肤,我才起身穿衣。

罗带香囊,水袖云裳,好一件撩人的宫装。

不过我没有摇曳生姿的心境,这蛇腰款扭的风流戏,不做也罢。若不是为了买卖,我这辈子只有脱它的缘分,绝无穿它的道理。以后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穿过这套行头。

这可恨的买卖!郑财郎绝对是个混蛋,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

唉,要是没赌输了钱,我决计不会出千;要是没被逮个正着,我也不会麻烦缠身,干这玩命的一票。

保镖摁住我的右手时,郑大魁玩着刀,伸出两个指头。“这个价,让你赎回去。”

我痞笑。“你干脆还是砍了算了。”

明刀晃晃眼见就要斫上我的手腕,想到今后刀法重练一手难支,抱美人不能端酒杯,拽腰带不能拿草纸,六眼儿笛子换竹哨,双手的飞蝗石改了独臂刀……电光火石间,七八种念头一瞬闪过。再回过神儿,郑大魁已倒在地上吐血,我只得夺路而逃。

人说欠赌债没品,欠妓债缺德。青楼歌坊我都以“德”服人,不过我看这辈子是要没品到底了。

本以为避避风头也就没事,大不了我再不去中州的赌坊厮混。谁知郑大魁这小子竟与八方血雨郑财郎沾亲带故。所以当八方血雨围住醉江南,正偎红倚翠的我如梦初醒,酒意顿消。

大厅、隔间、窗户、楼梯……统共百来号人,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下二十个。我一看这架没法打,只有坐下来客气了——反正我也醉得站不起来。

郑财郎折扇轻摇。“燕隼啊燕隼,欠债伤人,还敢到烟花地买醉,你好逍遥!”

我拱拱手。“郑公,我恭候多时了。反正逃也逃不掉,我人坐这儿,你要胳膊要腿,拿刀过来砍就好。翡翠,”我轻轻推开蜷在怀里花容失色的相好说:“走吧,这没你事。郑公是恩怨分明的人,绝不会与一个女人为难。”

郑财郎放翡翠走开。“还真是怜香惜玉。嗯,我改变主意了。要你的手何用?让你留着对我用处更大。”他落了座,笑得我头皮发麻。“你一个散盘,没照应没援手,总不如做大户的生财快,买卖多,稳当利落。加入八方血雨,我郑财郎罩着你,以前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我大笑。“多谢郑公赏识。只是我闲散惯了,受不得约束。且人多,分钱也麻烦。”我嘴上不说,最重要的是,钱少!别人吃肉我喝汤的生意,大爷我向来不做。

郑财郎折扇一收。“燕隼,你别给脸不要!还是说……”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人负剑而上。

“别,别!”我赔笑。“郑公给的脸,我当然得要,就是变成二皮脸,我也会乖乖地顶在这张脸皮儿上。”我摸摸下巴,一手滑向桌下。

那帮人一阵哄笑,不,叱咤则风云变色,哄笑则青楼崩颓。醉江南的顶梁都晃了两晃,好家伙,百多个男人的汗臭味儿夹着灰尘弥散开来,这在一贯轻歌曼舞、温香软玉的醉江南是多么的壮观!我发誓,如能逃过此劫,两月内不等臭味散尽我是不会再来光顾了。

郑财郎一回顾,手下立即噤声。他开始打量我。“你这张嘴若是干些别的,或许更有趣。”

我没空去想他什么意思,不过既是笑话我不妨也咧咧嘴。“郑公有度量有远见,向来不做无利的买卖。我知道你有意放我一码,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你有哪一件难办的买卖,交我就好,燕某绝不推辞!”

简而言之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罪。

简而言之郑财郎找去我刺杀汝阳王,说是赏金照付,一笔两清。

简而言之这混蛋根本就想连我一并做掉。

八方血雨的秘报我姑妄听之,他们的行动计划我聊且任之,至于郑财郎安排的暗线,与其说是紧要时援手,不如说是给我背后补刀的,傻子才放心!

所以这身穿戴,不但要麻痹汝阳王府的戒心,更要让那些暗线认不出才好。等他们反应过来,嘿嘿,大爷我早就得了手逃之夭夭。哈!

掖好袖箭,插入靴刀;甩开裙摆,勒紧丝绦。

论刀法造诣,我不敢夸口;讲舍身成仁,我魔比道高——

金莲三寸小,横量;玉笋衫下跳,豆包。

试问天下杀手,谁人比我更绝;纵观古今刺客,哪个比我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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