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有七岁的皇甫晓岚被关在这里,不懂事的她根本不知道杀人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却一直在杀害着。不懂事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时候,她就已经结束了无数无辜人的性命。不懂事的她根本在分善恶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手染鲜血的罪人了。既然她不知道,下手也就不会犹豫也不会怜悯。她无视他们的哀求,她耻笑他们的胆小,下手更加无情冷漠。她只知道只要这么做,她就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她就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也为了这个,她眼也不眨结束了一个又一个可贵的生命。
十五年后,她出关了。本来就已经把杀人当成一件正常的事的皇甫晓岚,渐渐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她明白到生命的可贵和唯一、明白到杀人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明白到她以前做得是什么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深陷在黑暗世界里无法抽身。
然而善良如皇甫晓岚并没有放弃希望,她相信一切都可以挽回。于是她不再进入密室,将内心深处的邪恶压制了下来,逼迫着自己向善。已经四年了,皇甫晓岚已经坚持了四年了,可她依然无法摆脱那些无辜死在她手上的人的阴影。
皇甫晓岚挣脱开程煜之,冲到殓房门前,歇斯底里的喊道:“他们不会原谅我的,你们也不会原谅我,外面的人更加不会原谅我……”话音刚落,皇甫晓岚拿出匕首划破了手腕,滚热的鲜血涌了出来。皇甫晓岚将血洒向已成白骨的尸首:“你们看,他们根本不肯安息,不肯放过我。”说罢,皇甫晓岚不知念了什么,一股阴深的气息升起。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沾了皇甫晓岚的血的白骨动了,不,不是动,是复活了,只见它们跳出殓房,一步一步跳向正在中央的众人。此时蛇也向他们发动进攻,被围在中央的众人都被此时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连平时最冷静的沈浪也惊得说不出话。
不管他们经历了多少诡异的事情,但他们绝对没见过已化成白骨的尸首会自己活动,也绝对没见过如此通人性的蛇。沈浪和程煜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蛊,皇甫晓岚施了蛊。但不容他们多想了,他们只能打倒眼前的蛇和白骨。真的很诡异,在这里的沈浪、宋离、程煜之、云甚至红蛛,都是武林上顶尖的人物,打倒不知多少人,可要拼命的对付……蛇和白骨,真的是第一次。不要说对付了,即使是白骨再生、蛇通人性都已经是第一次知道的。
皇甫晓岚退到门旁滑倒在地,看着她的蛇和白骨一步一步接近他们,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就是那样贴着墙慢慢滑倒在地,她抱头大喊痛哭。她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使用血咒唤醒白骨,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白骨和蛇去将他们除去,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失去了理性,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混乱,她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蛇与白骨于沈浪他们来说不难对付,问题只是体力,幸好皇甫晓岚唤醒的白骨并不多,不然他们真的会葬身于此。对付蛇只要结束生命就够了,可是白骨不一样,它已经没有生命了,拆了它们的骨,可是散在地上的骨又会站起来。那情景真的诡异万分,仿佛鬼魂真的存在。
沈浪喘着气看着那一块块的骨飘浮在空中,无奈又气愤。突然沈浪发现地上躺着骨,原来不是每一块骨都可以“打不死”的,那到底是什么让它们打不死呢?聪明如沈浪很快就发现了,因为“打不死”的骨上多少都沾着皇甫晓岚的血,而地上的却一滴也没有,而且当血再次碰触到地上的骨时,原来已“死”的骨却又再次复活了。沈浪惊醒,是血在控制着骨。那到底有什么办法除去血,若用布抹去难保血不会控制布,若用水冲淡的话……
想到这里,沈浪搜寻着密室,突然定睛在地上的十几坛大坛上,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液体。沈浪向那打去,揭开封蜡,一股刺激性酸味迎面扑来。沈浪有点失望,不过幸好里面的是液体,也可以冲淡骨上的血。可是为了安全起见,沈浪喊道:“让开!”说罢,便尽量避开人,讲坛内液体洒向骨。
危机的确解除了,不过众人定在能力不知作何反应好。“滋滋”的,一眨眼,沾到液体的骨都化成一滩水,不止骨是这样,连蛇也是。沈浪暗为自己的小心庆幸,不然倒下的就不止骨和蛇了。沈浪小心的放下坛子,深觉密室里的每一物都诡异到了极点,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皇甫晓岚静静的跪坐在那里,旁边是深不见影的殓房,右手边是蛇房。现在任何话语都不可能唤醒皇甫晓岚,反而会加深她的戾气和憎恶,是刺激过度导致的混乱使她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这时风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熊猫儿。两人看到密室的古怪构造已经很惊讶的了,当看到满地的骨和蛇后更加惊讶,看到众人狼狈的模样更是惊得不会说话。风看到失魂的皇甫晓岚跪坐在地,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宋离、沈浪和程煜之欲阻止已来不及。皇甫晓岚比任何人都危险,现在失去理智的皇甫晓岚更危险,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下一步是什么。
熊猫儿惊呼:“发生什么事了?”没有人回答他。
风欲拉起皇甫晓岚,可皇甫晓岚却没有任何动作。风转身看向众人,找到了云和红蛛,生气的道:“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皇甫晓岚抬眼看着风,眼里的戾气丝毫没有褪去,手突然握紧匕首,这些小动作没有人发现。
众人警惕的看着皇甫晓岚,宋离欲上前拉风离开危险的皇甫晓岚。风却先一步来到云面前,扬手打下。“啪”响亮而起,云脸上留下了红红的五指,风怒道:“你个没良心的,宫主平时如何待你?你说!”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躲过了一劫,这是多么偶然的事情啊,看来是上天怜悯风的善良,才让这个偶然性发生
云愣愣的看着风,低下了头:“很好。”
风更加生气了:“那你又是怎么待宫主的?”云的头埋得更深,是愧疚。爱主心切的风可不理那么多,甚至不去理会刚才发生的事,因为她认定大家刚才是和皇甫晓岚一起把蛇灭掉的,她根本不会想到皇甫晓岚已经不是平日的皇甫晓岚,而是一个奢血邪恶的皇甫晓岚。如果风冷静一下的话,就可以感觉的到自皇甫晓岚身上发出的戾气,可是风在看到皇甫晓岚失魂的模样时就已经失去了冷静,浑然不觉靠近皇甫晓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就这样,风拉着云来到皇甫晓岚面前,把云推倒在地,使云跪对皇甫晓岚:“认错!接受惩罚!”
云离皇甫晓岚不过一步之遥,她深深的感受到自皇甫晓岚发出的杀气,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皇甫晓岚,不看还好,看了倒吓得不会动了,皇甫晓岚真正的冷笑不但冷若冰,甚至邪恶如蛇。沈浪、程煜之、宋离和熊猫儿都发现了皇甫晓岚不经意外露的杀气,四人连忙冲向风和云欲拉开二人。
可已经太迟了,只见皇甫晓岚扬手拉过云,手捂住云的嘴,举起匕首就往云刺去。云痛苦的表情、皇甫晓岚邪恶的冷笑都印入风的眼里,使风惊得忘了放下刚才还在手舞足蹈的手和闭上张开的嘴。宋离一把把风拥入怀里,连退几步,离开了皇甫晓岚的危险范围。
皇甫晓岚把匕首拔出,又刺向云另一个穴位,动作快得眼花缭乱像练习了许多遍一样,一眨眼皇甫晓岚已经刺了十几刀了。皇甫晓岚下手狠而准,刺中之位都不是要害,感觉是要云在痛苦之中闭上眼。而云中了十几刀并没有断气,只是血不断的涌出,死亡的恐惧涌现在她眼前,眼里的惊慌透露着她对生的渴望。沈浪和熊猫儿欲把云从皇甫晓岚那夺走,可是皇甫晓岚先他们一步洒出了幻视粉,那是一种让人暂时失去视力的药粉。沈浪反应快,一个转身就避开了,可是熊猫儿则不幸使眼沾上了粉,眼睛突然一暗,不知方向的他眼看就要撞上墙了,沈浪连忙挡下了熊猫儿。
皇甫晓岚一跃而起,大笑来到殓房门前,向云刺下最后一刀,就把云推了进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先去打打招呼吧,日后好好相处啊!”
云惨叫一声,没入了殓房的黑暗,然后传来了云受惊的惨叫。程煜之大惊,欲跳入殓房把云救出来,可是皇甫晓岚匕首一挥,向程煜之刺去。闪躲不及的程煜之,腹部挨了一刀,滚烫的鲜血沿着匕首流了出来,碰触到皇甫晓岚的手。程煜之不相信的看向皇甫晓岚,眼里诉说着痛心,最爱之人要杀你,任谁也会伤心的。
不知是鲜血的滚烫还是程煜之伤心欲绝的眼神,皇甫晓岚像清醒了过来般,松开了匕首。程煜之呆呆的笑了,整个人向殓房倒去。皇甫晓岚大惊连忙扶着程煜之,可是羸弱的她怎么扶得住程煜之,两人一起倒入殓房。
殓房本来就是凸起的,他们不过跌在白骨上了而已。刚倒下,皇甫晓岚就松开了程煜之,程煜之也没想那么,寻找着处于最危险状态的云:“云……云,你在哪?”程煜之循着云的呼吸声来到了云身边,蹲下抱起云,云浑身是血早已无力喊叫了。
“云,你怎么样了?”
“云没事,煜之你怎么进来了?”云的声音微弱而无力
“救你啊。”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能在你的怀里死,云已经很满足了。”
“不要乱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会没事的。”说罢便欲抱起云,云阻止了程煜之的动作:“云,你……”
“不用了,生对云来说是一个枷锁,死反而是解脱。”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真的,煜之,你听云说”程煜之静了下来,云继续道:“三年了,云一直听从姑姑的吩咐,在无意中伤害着宫主。够了,一切都够了,云霸占煜之已经三年了,已经够了,是时候还给宫主的了。”
“你在说什么,你当我程煜之是什么?我是人,我有权选择的,不是给你们让来让去的。”程煜之生气了,看来这种愤怒是忍了许久了。
“煜之……”
“我要你活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宫主呢?”
“……”
“你依然放不下宫主。”
“别提她了,她把你害成这样……”
“煜之,这不是你会说的话,你是在哄云开心对吧?”
“云……”
“刚被宫主扔进来的时候真的很害怕,不过等云没有力气喊叫的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想到了很多。云在想,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姑姑吗?很快云就有答案了,不是姑姑,姑姑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的弱点而已。最错的是我们自己!如果我们不是有私心,不会为了自己而去伤害无辜的人话,姑姑的所有计划都不可能成功。然后云就想,是谁把宫主逼成那样的?是姑姑吗?不是,其实是宫主自己。”沈浪等人举着火褶子进来了,皇甫晓岚就在程煜之和云的几步之处,皇甫晓岚的脸色因云的话变得惨白惨白。
云无力的笑道:“宫主一直在说别人不原谅她,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别人真的不原谅她呢?就算他们告诉她不怪她,宫主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真正不原谅宫主的,正是宫主她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宫主无法释怀,不是别人不放过她。”众人都没有留意,皇甫晓岚的泪不知不觉的流下。
云看向红蛛,道:“记得云曾经问过红蛛,为什么是宫主当宫主,而不是煜之或者倩倩。红蛛,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云的吗?”
红蛛连忙点头,道:“记得!我说,因为只有宫主才能担当这个角色。”
云又问起了当日的问题:“为什么?”
这次红蛛没有选择不回答了:“因为宫主是真正的善良。”皇甫晓岚惊讶的看向红蛛,红蛛也看着皇甫晓岚:“自小过着血的洗礼,任何人都会变成真正的恶魔,可是宫主却不会,因为宫主天性是单纯的,任何的洗礼都无法侵蚀宫主的单纯。这是姑姑告诉红蛛的。”
程煜之好像明白什么,可有不明白什么。唯独沈浪明白了过来:“所以宫主才没有成为真正的魔头?十五年的戾气一直在和宫主内心深处的善良作斗争,所以宫主的性格才会时而温和时而残酷?”
云含笑眨眼,是认同了沈浪的说法,笑道:“正因为善良,所以才会痛苦。”
红蛛道:“姑姑说过,宫主是世间最完美的矛盾体,在她体内有着天地间最纯洁的善,但同时又有着天地间最邪恶的恶,最后到底是善打败恶还是恶打败善,都要取决于她自己。”
熊猫儿叹道:“与求要别人来救自己,倒不如自救!许多时候,真正能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在经历了百灵和雨的事,熊猫儿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宋离想起了元桦的一句话:“佛非佛,魔非魔,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许多时候,善与恶都是一念之差而已。”
沉默了一会,云的脸已无血色。云举手伸向皇甫晓岚:“宫主……”云是在招皇甫晓岚过去。皇甫晓岚定在那里一动不动。风挣脱开宋离,硬是拉起了皇甫晓岚来到云身边,把皇甫晓岚的手交给了云。风已经不如刚才生云的气了,不知是因为云快要离去还是因为云的顿悟,风感动的说不出话。
云抓着皇甫晓岚的手,又抓起程煜之的手,把程煜之的手交叠在皇甫晓岚的手上:“宫主,一定要给煜之幸福!煜之,一定要好好照顾宫主,好补云的罪。”皇甫晓岚惊在那里,程煜之先是一愣然后紧紧的抓住皇甫晓岚柔若无骨的纤手,皇甫晓岚错愕的看着程煜之。
云对皇甫晓岚笑道:“宫主,原谅你自己吧。这么多年的恶梦只是你不肯释怀、无法放下而已。该结束了宫主,这么多年,什么罪都赎完了。原谅自己吧?”皇甫晓岚看着云诚恳的眼睛,真的是这样吗?一直以来只是我不肯放手?真的只是我自己而已吗?
众人都看着皇甫晓岚,他们都已经原谅皇甫晓岚了,不,他们从来就没有怪过她。程煜之握着皇甫晓岚的手收紧了一下,皇甫晓岚下意识的看着紧握的手,又看向程煜之,当她接触到程煜之期盼的眼眸时,泪再度落下,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的点下。
云释怀的看着皇甫晓岚和程煜之,嘴角的笑容都是满足的。是的,在她原谅皇甫晓岚的时候,她也释怀了、放下了。是你的东西别人怎么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怎么求也求不来。云终于真真切切的明白这个道理了,于是云祝福她此生最爱的程煜之和她此生最尊敬的皇甫晓岚。
云眼角落下一滴泪,眼眸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