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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流影沉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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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考虑了一个月,终于还是决定在正传中加上外传。一方面,是为了增加字数,呵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剧情的需要。不然下卷中武侠的部分基本结束,大多是围绕阿环的故事展开,大家就要看不大懂了。而且,天可怜见的,我写得又这么晦涩。请诸位看官多多指教!

另,这篇外传是晋江独家发表的,谢绝转载!  起:落雁峰回路不转

峰麓流岚。织就的晚霞从银河之端倾泻而下,散落成绮。我独自在华山之巅守望这广袤西方的红尘黄土。经历了一万年,两万年,或者更为弥久的光阴?刹那芳华,生生灭灭,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我依然青衫磊落,不老容颜。

白帝庙宇的香火历朝鼎盛,祈愿的凡人络绎不绝。上古五帝之中属我最不耐俗务,将诸事托付土地神,乐得做清净闲人,四下游历。忽一日,我兴之所至,招唤来神雁,欲往蓬莱访友论棋,方行到半山腰,于无意中瞧见了她。

千尺嶂边,山势险奇,稍不留神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纵然是身负武功之人也不敢轻易攀登。她豆蔻年纪,身量不足,却毫无惧色,手执药锄,身背药筐,灵巧的摸索着悬崖峭壁上的突兀之处,一寸一寸向上挪动。

她头顶正方的苍穹,皓白华采,泛彩崇瑞。我掐指推算,瑶池圣女即将归位。这个女孩,潜藏的灵力如此纯正高深,莫非就是尚未飞升的圣女?

存了戏弄之心,我挥走神雁,摇身显出庄严法相,端立云巅,正色训道:“此处乃吾静修之地,尔等世俗之人,还不速速离去。”

“是少暤哥哥吗?”她扬起小脸看我,露出欢喜的神色。她的布衣春衫被山崖上的锐石磨得褴褛不堪,散乱的碎发随滚落的汗水贴在鬓角,脸上到处是泥泞和划伤的痕迹,但含笑的眼睛清亮如水,神采焕然飞扬。

丢脸至极,我痴长几万岁,居然被个凝聚成形不久的幼魅叫做哥哥。即使是尊贵寰宇如玉帝王母,也会客客气气的称呼我一声白帝真君。我轻咳两声,拂去不悦,问道:“汝来华山所求何事?”

“颜妈需要云英草救命,哥哥你就给我一棵吧。”她昂着头,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是“给”,不是“求”。我注意到了她的措辞。果真和入庙三叩九拜的那些肉眼凡胎不一样呢。我偷偷隐匿起玩味的笑意,故作不肯,板着脸道:“生死有命,小姑娘何必强求?”

“我不想颜妈死。”她挺直脊梁,坦然执著。

“即使汝以身代?”我步步进逼,追问于她。

“即使用我的命来换。”她与我对视,毫不退缩。

盲目乐观而且胡乱倔强。我暗中给她判了个不合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等列于真神尊位,尚为星辰命盘所控,随心所欲时少,身不由已时多。她妄图以人脆弱之躯,对抗天命,何异于痴人说梦?看来她历经磨难,得悟真道,羽化成仙,登临碧落的路途长远的很。

“颜妈为汝何人?”我心底冷笑,推测她是个孝女。

“她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可怜。”她垂下秀目,长长的睫毛遮下熙熙的青影。

无亲无故的路人就值得她拼尽全力,如此以身犯险,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女孩真不是一般的傻。我长叹道:“人各有缘,恕吾无能为力。”

她被我的文雅措辞弄糊涂了,片刻后恍然大悟,高声质问道,“少暤哥哥是不肯给吗?”

“我不能给,有本事你不妨自己来采。”虽然钦佩她小小年纪就有悲天悯人的好心肠,我仍被她目无尊长的神情给气着了。不高兴再拿腔拿调的说话,我甩甩衣袖转身离开,挥洒间不带走一片云彩。

落雁之峰,华山绝顶,步步惊心,岩与岩之间几乎无附着之地。她瘦小的身子,紧紧的贴伏在巨石之上,半爬半扯的缓慢蠕动。日光炎炎,石岩炙得发烫;晚风如朔,呼呼作响,透骨彻寒。三天三夜,冷热交加,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好多次都摔了下来,头破血流,仅简单的包扎止血后就继续前行。她的灵力尚未启蒙,仅凭胸中的一点执念,孤勇卓然。我不禁动容,这是怎样一个百折不屈的灵魂啊。难怪被钦定担当碧落界圣女重任。

等她好不容易爬上峰顶,已是遍体鳞伤,几无完肤。可喘息未定的她挑衅抬眸,问我:“这云英草可以拿走了吧?”

我不答反问:“值得否?”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然值得。”

我微笑颔首,将早就采集好的云英草递给她,温言道:“拿去吧。”

“谢谢少暤哥哥。”她终于客气起来,挣扎着想向我致礼。然而,脚步一滑,很不淑女的栽倒在我怀里,昏厥过去。心愿得偿,一口气撑不住,原是虚脱了。

我用幻术医好了她的创伤,并嘱咐神雁驮她回家。百丈高崖,我目送一雁一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隐没于夕阳西下,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怅然溢满胸口。

佛祖断言我到周时会有大劫。我推开棋秤嗤笑他多此一虑。如今想来,现身与她相见,已然破了我不见生客的规矩。情殇之劫,自伊时始,命中注定,逸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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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神仙都是由天地间的浩瀚正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凝聚成魅,然后投胎转世,再行修炼,方能上南天门,化身为仙,守护一方。所以神仙的数目是不多的。也就是为什么阿环犯了天条之后,得到王母允许,从紫陌界重生的原因。

承:瑶台崇光落英天

祥云满空,光景熙熙。浓霭香雾中,瑶台天池,鉴开一屏翠水如明镜,辉映着九天的云蒸霞蔚。远山外,五色天光摇曳如织。

玉皇金阙,宝录仙宫,蟠桃盛会。万花开处神仙满,尽笑语俱乐春风。

我手持着一盏琼浆玉露,把酒临风,悄然伫立于碧水潭边,存心回避开烦心扰人的客套寒暄。忽然听得嗓音奇大的巨灵神遥遥吼道:“圣女来了!”其声如雷,仿佛震得昆仑寒玉砌成的凭栏也抖了两抖。众仙的目光一齐吸引了过去,错落在云端,遥相眺望。我亦不掩好奇之心,侧身抬首看去。

长长的天阶如练,蜿蜒而下,没入漫天云海之中。她衣袂飘飘,拾步而上。铅华洗尽,一笑一颦之间,举止自若,广袖飞扬,如日华之初升莲花峰上,辉煌灿烂,暖人心魄。纵然见多识广如我,也不免惊艳于她的丽光。

早有传言掌坛圣女不日归天,我就有些不安的忐忑。猜测会是她,担忧不是她。如今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当日相逢后,我尝化作一缕清风,远远探望过她几次。后来她的神魂觉悟,开始修真成仙,游历天下,寻访大道。我就失却了她的踪迹。从华山初识到如今,尚不满百年光阴。堪堪是天纵奇才,福降环宇。难怪王母对她着实器重,不仅委以重任,而且肯把九千年一遇的蟠桃会上亮相的风光独独让与她。

杨环,她在凡世的名字。因为真气凝聚于西域荒漠,算来是王母娘娘嫡亲的侄女,也是我的远亲。她同宗的哥哥杨戬在一世前就登入南天门,位列仙班,累次升迁,目前身居司刑论法要职,赫赫威名,远播碧落。

果然是杨戬上前引她晋见各路神仙。轮到我时,她微微翘起唇角,嫣然笑道:“少暤哥哥,又见面了。”

她果然还记得。看样子,并不记恨我当时故作的淡漠无情。我展颜一笑。

“胡闹!”杨戬的叱责带着隐隐的宠溺,“对长辈不得无礼。”

虽然我幻化成弱冠年华,但全碧落界只有她一个敢直面称呼我为哥哥。我不免有些忧虑,生怕她也拘谨起来,欲道无妨。

她扬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杨戬,嘲笑道:“大哥,莫非你是怕我无缘无故的长你一辈?”

正谈笑间,金锣鼓响,玉敕移来。“杨环端宜恭谨,体恤仁厚。钦封为上元夫人、瑶池圣女,统领九天玉女,以安四方。”阿环盈盈下拜,叩谢圣恩浩荡。水色的云纹长衣,迤逦曳地,缓带飘垂,风姿卓然,光彩摄人。满宫的阆苑仙姝,琳琅环佩,生生的黯淡下去。

“阿环,预备到何处仙乡开府?不如到桂宫陪陪姐姐?”广寒仙子姮娥款款行来,语气亲昵,想是与阿环很是熟捻。

“不劳姐姐费心。山址已经择好,不日就要开池建府了。”

“哦?是在何处?”姮娥闻言,讥笑她没良心。

“姐姐到时便知。”阿环巧笑倩兮,如沐春风。

她们姐妹情深,我寻了个理由告辞出来,四下寻幽。岁月荏苒,当年倔强锐利的女孩变得有些圆滑世故了。枉笑凡尘尔虞你诈,机锋百出,争权夺利。天庭之上,九重天阙,照样是趋炎附势,能有什么不一样?毕竟都是从红尘界飞升上来的。

葳蕤山林,幽谷深涧,草色青葱,绿荫如碧。胜境繁华,姹紫嫣红。桃花静静怒放,绽开出遍野的盎然春意。袖底风过,簌簌吹落粉红色的瓣蕊如雨。我俯身拾起一片嫩生生的花朵,怔忡失神。

“少暤哥哥,辣手摧花,可不巧被我碰见了哦。” 树后转出阿环轻而薄的裙角。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云,随影轻扬。

“怎么,也躲到这里清净了?”话甫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就承认我嫌烦,是过来找清净的。

她粲然露笑,席地随意坐在如茵碧草上,居然很是赞同我:“嗯。话说多了,就觉得累。”

我不禁莞尔。不错,阿环她始终是不同凡响的。

她仰面凝眸,忽然道:“少暤哥哥,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尽管喜欢她含笑唤我“哥哥”的样子,两仙独处,毕竟男女有别,近于咫尺,我暗觉不妥,说话也客气疏离起来。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蝤蛴:“谢谢你帮我治伤,谢谢你来看望我,谢谢你帮了我很多次。”

我愕然惊立于当场。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曾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我曾一次一次用灵力达成她救人济世的心愿,甚至不惜违背我处世的原则。

“我帮你积攒了功德,你该怎么答谢我?”阿环的眼睛明亮得惊人。

“这是要挟。”我亦心情明朗如晴日。

“就把莲花峰借给我吧。”不待我同意,她长笑着挥袖扬花,遁形远去。

借莲花峰?我猛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似喜似悲。满天花雨纷乱如织,一如我当时的心境,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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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浩然正气被划分为东南西北中四方,不同地方出身的神仙分属于不同的族系。阿环、少暤都出自西方,所以按设定,是同族的亲戚。少暤和玉帝王母是一辈,故比阿环长一辈。

转:我辈清莲孤且直

于是我便日日期盼她来定居。这样隐密的愿望,潜滋暗长在心头,不能与他人诉说。我时常怀抱一琴,盘膝坐在莲花巅峰,或奏一曲,或抚一歌,从金鸡初啼直至月辉遍野,不会觉得时间漫长。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么美妙充盈的感觉。过了几万年平淡无奇的生活,我第一次体验着。

星斗流转,横亘天宇,璀璨灿烂如她俏丽狡黠的眉眼。我慢慢的躺下身去,仰面向天。正襟危坐惯了,突然放松下来的新奇感,让我重新涌动起最初最初的悸动。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白帝真君,只是凡间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少年,轻狂的想要问鼎中原。最后的结果呢,我有些疲倦的闭上眼,征服整个世界后发现,除了高高在上的权力,依然空虚得一无所有。半生荣辱,戎马倥偬,恍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转念皆成空无一片。再后来悟道成真神,列于仙班,淡漠孤寂的独对这方水土的云与月,几乎快忘却自己凭何存在,为何存在。

“想什么这么入神啊?”耳边突然痒痒的,响起朝思暮想的声音。我霍的直起身,差点与贴近的她撞个正着。似这般随地坐卧,实在是太失白帝正统的身份了。生怕满腔的心思被她看破,我有些窘迫且羞愧。

她忍不住失笑起来:“咦?少暤哥哥居然脸红了?”面前秀颜如花,吹气如兰,坦荡荡,赤诚诚,不同于我所见惯的云鬓高耸,冷傲矜持的仙灵女子。

“阿环,”我有刹那的失神,在心底盘旋很久的称谓脱口而出,“休得胡说。”

“好。”她答应得干脆,干脆得让我又心生悔意。如此亲昵自然的称呼,不该是任我呼唤的吧?

瞬息我已恢复常态,摆出华山之主的姿态,彬彬有礼的问道:“圣女前来,所为何事?”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良久垂眸,伤叹道:“少暤哥哥,为什么你总喜欢带个面具呢?”她痛心蹙眉的样子,连明锐的星光也寂冷了几分。

我紧盯着地上星光投下淡淡的影子,发不出一言。只因为无可奈何的养成习惯了?抑或韬光养晦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生存之道?人人都有面具,何必单说我一个?如她这般的精赤魂魄,有一个便已是碧落红尘莫大的荣幸。何必强求于我呢?

看出我的为难,她磊磊落的笑起来,拉我起身:“少暤哥哥,来看看我的家吧。”

她的家?在这莲花峰上?我抬起头。

阿环念咒祭出她的法宝,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盏青莲的铜灯,古朴式样,细细的雕琢着雅致的花纹,瞬间照亮这高峰独顶的漆黑深夜,灼灼的放出焕然的华彩。

“宝莲灯?”我止不住惊讶。肯把上古四大神器之一托付,看来王母娘娘不是一般的宠爱她啊。

我以为我将看到琼楼玉宇的恢弘殿堂,明烛高悬,遍植薜萝蔓草。然而我错了。眼前只有一间最普通的茅草屋,就和华山猎人临时搭建的山野小屋一模一样。陋室简壁,遮风避雨,仅此而已。

我一时震惊于她的寒酸。身居瑶池圣女的高位,掌管许多神仙梦寐以求的仙术法器,依然如此朴实无华,清心寡欲,在碧落三山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说实话,我何尝真的读懂她?

她很得意张扬的笑,推开屋门,作势躬身请我入内:“进来喝杯淡茶吧,让阿环也尽尽地主之谊。”然后亲自徒步到山泉打的清冽水,生火沏茶。一壶茶泡好,她手忙脚乱,堪堪满头大汗。

我在竹椅上坐定,微笑着看她忙里忙外。新泡的茶水果然很淡,是不懂行的她,在山下铺子买的廉价陈年茶叶,但我甘之如饴。

之后,我有意无意的经常过来作客,她每每款待清茶一盏,山果数颗。高兴起来,我弹琴高歌,她便一手托腮,一手击石,津津有味的应和着。久而久之,养成了别样的默契。

也有别的神仙过来拜访,偷偷嗤笑她的简陋。但她听闻后只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款待的茶叶依然用廉价的货色。问起来,她耸耸肩,笑意盈盈,道:“我只买得起那个,只能请大仙你将就一下子了。”

这才知道,这茅屋中的一草一物,都不是变幻而来,却是她忙里偷闲,下山化身为人,辛苦劳作,购买所得。我讶然,瞠目结舌的盯着她。

她伸开五指,在我眼前晃悠,一本正经的说:“天灵灵,地灵灵,大仙速速归位。”未念及完,就捧腹弯腰,哈哈的狂笑起来。半分淑女的形象都没有。

清闲的日子并不长久,彼此都有要职在身。自她的神位入了华山庙侧殿供奉,她总是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我,回馈收到的许愿。人人都说华山三圣母灵验,香火更为旺盛,她愈发繁忙得连休憩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倒是托她的福,省事了很多,偶尔还能放放土地神的小假。

看她如此疲倦,我也规劝过:“阿环,省些力气吧。你做这么多,世道并不会变得更好。”

她近乎固执的摇头,扳着指头细数:“但是杨家大婶、陆家伯伯、阿佳妹子,他们都会变好啊。”

“切记不要干涉轮回大道。”我有些忧心,奉劝一句。我们虽然是神,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六道轮回,朝代更迭,自有天意决定。我们亦无权指手画脚。否则,将受天谴。

她重重的颔首,咯咯的笑:“少暤哥哥,你好婆妈啊。”瞬刻绽放的笑容如疏朗的晴日,让我心头充溢着满满当当的幸福。

不忍心再说些什么,我单嘱咐神雁化身为侍婢陈雁华去辅佐她,分担一二。杨戬也派遣来一个叫做灵芝的小仙子,照顾饮食起居。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多少仍要注意保重。

即使如此,我仍旧放心不下。出行三日,她又未归。我突突的有不祥的预感,匆匆驾起云头下山寻找她的下落。

边境荒漠上的小村庄,荒草丛生。大战过后,尸横疆场,血流成河。铺天盖地的怨恨阴毒之气,蚀人肺腑。她怀抱着小小女孩冰冷的尸首,俯首在地上失声痛哭。我见到的总是她微笑的样子,可是什么时候,她眉心聚拢的愁绪越来越浓,她的天真笑容渐渐失去了呢?

“阿环?”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搂住她的肩膀安慰。

她猛然扑倒在我怀里,无力的抽泣着:“为什么他们要遭受这些罪呢?我护不住他们,我真没用……”

不能淡定的用神的姿态看待世态炎凉,偏离了碧落界的处世原则。我使劲的摇晃她,一遍一遍的告诫:“生死幻灭由天,自有定数。”

说了这么多,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单单哀哀的哭着。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不尽的泪水,一丝一丝的游离抽走。

留意到她手上斑驳的血迹,我惊讶疑虑,止不住颤声问道:“阿环,你杀人了?”

“嗯,”她眼中第一次出现怨毒的光,“欺凌幼女,滥杀无辜。苍天无眼,我来替□□道!”

我手猛的一抖,抑制不住惶恐:“阿环,你偏执得快入魔了。这怎生是好!”

她抬眸,纯黑的眸子里透着的坚毅执著让我害怕:“如果入魔道能够度尽众生,我亦心甘情愿。”

不用再多说什么,她的劫数很快就要来了。如果早些预料到,我会放开手吗?也许会的,因为我们始终形同陌路。我似乎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

一丝自嘲的冷笑凝结在唇角。

折:去日朝露归去兮

次日,玉帝派青鸟使者千里宣令:瑶池圣女,前缘未了,暂除仙籍,停职叙用,即刻下凡清债。

这个消息于我,恍如晴天霹雳。我居然就忘记了。在很遥远的年代,那个有着倔强曜亮眼神的女孩子是许过人家的!只是,她及笈后就拜别凡世的父母,求仙问道,不曾婚配。听说,那个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用情很深,不久郁郁而终。等她数十年后辗转得到消息,回去奔丧,面对的只是寂寂坟头,荒草丛生。那男子情殇的抑郁之气,一直不曾消散。果不其然,天道轮回,冥冥中自有定数。欠着的都是要还的,时机而已。

平心而论,阿环自徇私情,枉顾法度,杀人乱纪。天庭以尘缘未终为借口,变相将她逐出南天门,施为惩戒,已是大大的手下留情。否则,天谴的五道金雷一一轰顶,凭大罗金仙的体质,虽然不会神魂寂灭,但也必定大损灵力。可是,如此不清不楚的下嫁凡人,名节俱损,几乎是对碧落神仙最大的侮辱。阿环,如此骄傲,岂会愿意?我,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阿环单独前来恳求我。从来不曾见过这般软弱的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泪光如水波。她说宁愿接受五雷轰顶,也不愿和不相干的凡人成亲。“少暤哥哥。你怎么可以,任凭我嫁与他人。”

她终于还是是说了出来。

我曾以为她会象我一样,默默的坚守埋藏在心底深处。万载亿年,彼此云光风霁,是相守,亦是相离。一旦捅破了这层隔阂,我俩之间该如何相处?神仙眷侣,褪去了凡俗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表面光鲜而已。靠什么能够长相厮守下去?

一时间,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心慌意乱,五味杂陈。琴音缭乱,我差点掩饰不住荒乱繁杂的波澜起伏。往日种种于脑海中呈现,我开始犹豫迟疑,究竟是处于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之谊,还是朝夕相对日久弥生的刻骨爱恋?袖手还是介入?凭我如今的地位,自然能求得玉帝更改心意。只是到那时,我对她的思慕,岂能再瞒天过海?别人又会怎样看待我们?越过辈分的界限,哪怕是小小一步,都如同无依无凭下坠悬崖,有死无生还。我能忍受,但阿环,她绚烂的仙涯方才起步,怎能夭折在这无谓的情感上?

“圣女,请回吧。”我痛苦的闭上眼。阿环,请回复到我们之间最初的那段距离,请对我疏离戒备的微笑。只有这样,我才能给予你,最好的保护,最小的伤害。

区区二十载光阴偿还恩怨,阿环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停的安慰自己。对于神人来说,这简直短的如同一个刹那。

当时人在局中,惘然不知。如果我知道结局会变成那样的糟糕,还会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吗?

也许会的,我不如她,没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

等不到我的答复,阿环决然而去。纤细的身行隐没入重重云海之中,再也望不见一片流岚般的衣袂。

我心成空。

日复一日,我贪恋杯中之物,借酒消愁,避世藏匿。

直到某天,推辞不掉的玉阙朝会上,太白金星气势汹汹的奏达天听:瑶池圣女辜负圣托,思凡不贞,身怀六甲,当永世除去仙籍,流放日落之尽头。

恍若惊雷落地,我耳边嗡嗡的响。从听得阿环怀孕伊始,就处于茫然的状态,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太白金星的嘴不停的一张一合,没有一个字能入得了耳。心似灰铅,沉沉的坠下。

她居然挑战了整个天界对她宠信的底限,也破碎了我认为她不日将潇洒回归的虚妄。阿环,她岂是任人摆布的人?是在报复我们吗?反抗碧落界的无为而治?背叛我们之间若即若离的距离?或者是难道,她真的爱上了那个书生刘彦昌?为了要诞下他的骨肉,不惜身死。红尘界不是有句诗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紧紧的握紧了拳,生生痛楚得仿佛不能呼吸。

天宫仿佛炸开了锅。鄙视,不屑,怜悯,惊讶,……各种神色的都有。唯独没有支持和肯定。亲者痛,仇者快。杨戬索性黑了脸,唤了哮天犬,径直下凡去了。

数日一晃而过。众仙仍旧在喋喋不休的争论对她的惩处,达成的结论不算好也不算坏。阿环的生魂甚是精纯,生成不易,所以在王母的力顶下,决定放她一马。派一得道的仙人,投胎做她的孩子,便能保住她的生魂。灵力虽要大大受损,好在花个几百年光阴,就能恢复过来。

只是,谁去投生成为阿环的孩子?放弃记忆,并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厌倦了这些虚伪的嘴脸,我出列奏道:“我去。”

满庭愕然,鸦雀无声。这天庭中,比我身份更尊贵的,不过数人而已。

玉帝一愣,随后掷地有声:“准奏。”

“多谢成全。”我试图像阿环一样温暖自在的微笑,不理会闲言碎语。

曾经很在乎的东西,譬如名誉,譬如声望,当她毅然离开我的时候,已经变得不名一文。重新投胎,相当于白帝的死。少暤这个身份,将不复存在于九天霄汉之间。一个新生命新灵魂将会诞生在华山之巅。算不算我与她之间的缘分?

我不悔。这一次,只是简简单单的“我”。我不是白帝真君,她也不是瑶池圣女。我因辈分亏欠她情意,此番彻彻底底的偿还过去。

此生,我是她的长辈,不是她口中的少暤哥哥。下一辈子,让我做她的儿子,骨中之血,腹中之肉。从此,不再相互亏欠。

阿环,会知道吗?我一直比她懦弱。所以我宁愿、选择遗忘。

投胎前,我奉旨看她。彼时,腆着大肚子的阿环,在对决中被愤怒到快失去理智的的杨戬击败,没收了宝莲灯,关押在华山幽谷洞。灵芝知情不报,罚入妖道,化身为狐,依然侍奉她。刘彦昌被抹去了记忆,很快新娶了妻子,是朝堂上赫赫有名、刚正不阿的谏官。

最后的告别,我只问一句:“值得吗?”

她点头,慢慢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容很恬美很安静,有着即将为人母亲的自豪。

布衣荆钗,素面朝天。我所认识的阿环,却是这一天最最美丽动人。

一瞬间,我了悟:她与他,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同类人的彼此敬重。同样的,不遗余力的除强扶弱,哪怕是逆天而为。

所以,她千辛万苦,历尽磨难,都要生下这个孩子。即使,新生命呱呱坠地的那天,孩子的父亲已将他们之间的露水姻缘,彻彻底底的遗忘。

平静的整理好衣角,我站立在与阿环初见的千嶂峰边,等待送子观音的接引。

闭上眼睛,聆听清风的声音。风会带去我的思念,和我的欠疚。

而我永远都不会舍得告诉她,我会成为她的儿子。

下一世,可以坦然依恋她的温度,拥有她的怀抱。

这便足够,这就值得。

不要轻易说爱我,因为我们彼此都爱不起。

曾经想要不爱上,但终敌不过胸中那一点原始的萌动。

爱情太累,所以请原谅我选择归去。

来生再会,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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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神凡之间作为惩戒的姻缘,历来只是一纸名义上的婚书。仙人用幻术造成周公之礼的假象,绝不可以产下子嗣。处罚期限一到,就能安然返回仙庭。否则,两族结合,真身受损,元神暗亏。怀上的肉胎如果没有其他灵魅附身,母灵在婴儿出生的刹那就会投胎婴儿身上。母体必亡。新生儿会忘却原来灵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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