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初到园林场
（二）
早饭后，骚狐儿、邹书亮各骑一辆三轮车，去给客户送豆腐，顺便捎带了些千张、豆腐皮、豆腐干和两大桶酱油。
老黄吃完饭，嗑了包瓜子，独个儿去了豆腐坊。
新芳洗了碗筷刷了锅，挖了一瓢麸子，端起一盆清可见底的潲水，来到厨房西头的猪圈里喂猪。
三头小猪是她刚来时，老黄他们仨对钱买的，当时它们仨瘦得都跟刀螂样。如今，还不到半个月，仨货就长得圆滚滚、油光光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贱畜牲喝水也上膘。
当下，三头猪见她送饭来了，一个个喜得眉开眼笑，“哼哼叽叽”偎过来，连声撒着娇。新芳把潲水倒进猪槽，却迟迟不倒麸子，骗得仨货猫咬尿脬瞎喜欢了一阵，这才挥手赶开它们，将瓢伸到槽上翻了个过儿。三头猪急忙蹿过来，“哇呜哇呜”的争着抢着吃起来，新芳也抿着嘴快活地笑了。
那天早上，离开“包满意”后，她按着汪老太指点的，径直去了车站路保姆介绍站。哪晓得，眼巴巴等了一天，却没遇到一位相得中她的雇主。当晚，她只得露宿在介绍站门口。谢天谢地，第二天下午，大概四五点钟的光景，来了个瘦瘦巴巴的老头。他自我介绍姓黄，在市园林场和两个年轻人共同承包着□□亩地、一个豆腐坊，收入相当不错。他说想找个老实稳重、会做家常饭、会缝补浆洗的，每个月除了吃住不算，另开五百元工钱。
跟她一样没找到活儿的，另外还有十几个女孩。对工钱的数目她们倒是挺感兴趣，可一听说园林场不在市区，而是紧挨着农村的，热情马上就一落千丈。她翻出IC卡，跑到电话亭，先打了秀玲东家的电话，又拨通艳萍手机说了说。秀玲当即表态：“好啊！不管去哪儿，都比待在刁婆娘那儿强。新芳姐，回头你可要抽空来看我呀！”艳萍的回答是：“园林场不错，比‘包满意’更适合你。新芳，安住身了，记得来个电话。”于是，她吃下了定心丸，当即随老黄一起进屋，毫不犹豫地登了记，交了手续费，跟着他喜气洋洋地来到这儿。
现在想想，她仍为自己的选择庆幸不已。这儿虽说靠近农村，但毕竟不是农村，毕竟要比她找不到活儿、挣不到钱饿肚子强，比她没办法时还得回去的那个家更要强上几倍！十多天来，在干完份内事之余，她经常不请自到，主动给老黄他们帮忙，偶尔还说点笑话，哼几句“我抬头，向山沟”之类。
喂了猪解下围裙，新芳把昨晚换下的内衣、内裤洗洗，然后到豆腐坊想帮老黄做点儿什么。
豆腐坊里很安静。小毛驴在眯缝着眼打盹儿，老黄在不声不响地忙活。靠北墙砌了个台子，上面放着四只长方形的大铝盒。靠东墙盘了一座炉灶，上面并排架着两口大锅，炉火已被封死了。两口锅里都盛满豆浆，热气腾腾的，闻起来又香又甜。老黄手拿一双长筷子，时而伸进这口锅里，时而伸进那口锅里，挑着浆液表面结成的一层薄皮。
新芳晓得，这就是豆腐皮，晾出去晒干，就成了她老家所说的“豆筋”。据说城里人大都爱吃，市场上很俏。
老黄提完豆腐皮，说了句“该歇会儿啦”，让新芳坐在板凳上，自己蹲在旁边，掏出一袋瓜子嗑着，和新芳唠嗑儿。老黄身体虚弱得很，患有胃病和肺气肿，把吸了几十年的烟也给戒了。但嘴里没东西占着，忙的时候倒没什么，一闲下来就急得慌，于是用瓜子代替了烟。酒他却一直戒不掉。
对老黄的情况，新芳了解不多。只听说他早年结过婚，老婆后来跟别人跑了，没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他独自一人潇洒闯世界，天南地北跑了几十年，始终没再成家，到园林场快一年了。有一回，骚狐儿跟邹书亮谈起老黄，流里流气地说过一句：“他那玩艺儿不中用。”
老黄嗑完瓜子，起身到灶台前，把手伸进锅里试试，觉着差不多了。骚狐儿、邹书亮不在，他一个人顾不过来，就不再压千张和豆腐干了，打算把豆浆全都点成豆腐。新芳只能帮着干粗活，这会儿是细活，她插不上手，就凑到跟前专心地看。
老黄开始点豆腐。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用卤水和石膏面什么的，像农村点豆腐那样。他用的是一种叫做“化学试剂葡萄糖酸内脂”的凝固剂，按一定比例放在水中化一化，迅速搀兑到冷却好的豆浆里，搅拌均匀后再用水瓢舀出来，分别倒进四只衬有纱布的铝盒里，然后将铝盒搁到锅里再烧火加热。待豆浆温度升到六十二度时就渐渐凝固，到六十三度时渐渐成型，到六十四度时成型稳定、富有弹性，这时候保持温度十分钟左右，接着用纱布包住，盖上盒盖放好。到这儿就算完工了。
老黄边干边讲，讲得非常细致，时不时还反复解释几遍。新芳认真地看着、听着，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
新芳有自己的想法。豆制品加工这门技术，她打算好好学学，学会了就回落凤崖。落凤崖周围没有一家做豆腐的，平常谁家来了客人，想吃肉、吃豆腐了，就得大老远跑到天街镇去买，极不方便。她要跟爹商量商量，在家里开个豆腐坊，由她和爹、弟弟仨人干，也像老黄他们这样。还要把承包的七八亩地都种成黄豆……
老黄忙罢以后，仍旧蹲下来嗑瓜子，新芳坐在板凳上，兴味极浓地问这问那，问个不休停。一向好为人师的老黄，自然是百问不烦，车轱辘话说了一程又一程。新芳则显出百听不厌的神情。
十一点左右，骚狐儿“哐咚哐咚”回来了。他唱着“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一阵风似地跑进屋，撩起衣襟往脸上抹了几下，一屁股坐上板凳，跟新芳隔了至多有一拃。新芳赶紧挪挪身子，坐到凳子一头，和她隔了尺把远。
骚狐儿瞅瞅她，兴致未减分毫，咋咋呼呼地说：“今儿我在城东路上，见到一桩希罕事儿，不妨给你们讲讲。有一对男女，都三十多岁了，不知是两口子还是谈恋爱的，还是鬼混到一块儿的情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俩人就打了起来。都是鳖气儿不吭，男的两条胳膊上下左右乱舞扎，女的只管勾着头使劲儿往他怀里撞。谁成想，三舞两撞的，那男的就‘哧啦’一声，把那女的上衣给撕开了。撕开之后，俩手还扯住衣裳猛往下拽。这一拽可不说事儿，那女的碰巧没戴奶罩，啊呀呀，乖乖！她上衣被男的褪下来，那两坨子白花花、肥嘟嘟，而且暄腾腾的就像精粉馒头似的……”
“黄叔，我得做饭去了。”新芳红着脸皱皱眉头，起身离开了豆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