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奇特培训班
（一）
辞掉大宅门酒店的工作，在胜岗社区租好房子，应聘到家家福超市做了营业员，艳萍这才打电话告诉玉霖。玉霖只说随你的意吧，你高兴就好。停停又说，离开那个酒店也好，待在那儿不出事便罢，一出就麻烦大了。最后又絮叨几句，嘱咐她多加小心，祝福她诸事顺心，祝愿她过得开心。
艳萍决定离开“大宅门”，硬起头皮到处找工作，纯粹是缘于玉霖透露的他妈的意思。那个意思里，当然也包含着玉霖本人的意思，她清楚得很。
离开“大宅门”倒没费事儿。刘光达一再挽留、再三遗憾了一番，杨蕙茹也说了不少客气话，被她一概直言谢绝。她说，若不是确有更要紧的事儿，八匹马、九条龙也拉她不动，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大宅门”服务，赴汤蹈火也不辞，肝脑涂地也不惜，云云。临走前，她还专门找了曼曼，看见曼曼瘦得更狠，脸色也更苍白，心里不由得发酸。曼曼说话都很费力，但还是陪她聊了半天，核心意思仍是那十个字：一切靠自己，自己帮自己。
找工作可就不省事儿了。自家想去的地方人家不会要，比如党政机关、公检法司什么的，只好撂到脑后；人家想要的地方自家不愿去，比如酒店宾馆、歌舞洗浴等场所，完全不予考虑；有些地方是人家也想要、自家也想去，但彼此衔接不上，难以对号入座，比如生产高、中、低档科技产品的大、中、小型企业花钱做广告，许以优厚条件招聘的技术工、熟练工之类，也只得忍痛舍弃了。剩下的天地可就小得多了，不过她一直没灰心。因为她坚信，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行业，定然会有适合她的空间和位置。她知道，那个属于她的空间和位置正在等待着她，虽然暂时不能确认它的具体方位，不能确知它的出现时机，但她只要踏破了铁鞋去寻、去觅，她和它的激情相会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果不其然，当她奔波到第四天时，心目中的那个它终于闪光亮相了——新建的家家福超市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开业大吉。
招聘过程出乎意料地简单，填表、目测、问答之后，她就算过关了。包括她在内，总共录用了三十名女性营业员、八名女性收银员，另有六名男性保安。培训三天后，每人交了五百元押金，还被逼着押了身份证，老板才让她们上了岗。
老板长得面面的，说话也面面的，男人味儿两分不足，女人味儿八分有余。这老板好像姓孙。由于他口齿不清亮，自我介绍含糊，艳萍没听出他的确切名字，只听见他说姓“吮”——接近于她老家“孙”的发音，后边俩字没听清，也就没法儿猜了。她没找人打问，他叫什么跟自己无关，关键是他能给工作、给工资，所以才叫他一声老板，否则谁理白他。
超市位于一座六层大楼的一层，大概有四百来个平方。开业一周后，生意总也没像预期的那样景气起来，孙老板就一味地抱怨营业员。他通知大家，决定搞一次强化培训，边营业边培训，要给大家提高提高。
培训就在超市里进行。门口值岗的除了六名保安，另有四名收银员，以保证革命、生产两不误。孙老板啰哩啰唆的，先对大伙儿大发一通怨言，接着请那位姓袁的心理培训师讲课。
袁培训年纪并不算老，长相并不算丑，生着一张圆滚滚的脸蛋和一副圆滚滚的身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胸腔共鸣极好。她开口讲道：“这次的培训，跟早些时谁给你们搞的那次，完全两样！我自己不用黑板、粉笔，只动用嘴巴；你们也不需要笔和本子，光对上耳朵。当然了，我要用心讲，你们得用心听。我不讲究表面形式，只注重实际内容。本来，你们老板非让再搞三天，我说不行，那太耽误瞌睡，就一天。半天理论，半天实践，足够了。”
刚说到这儿，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若是找不准症结，我看再培训十天，也搭龟孙了。”众人一瞅，说话的是个面容俏丽的女孩，脸上显出冷峻的傲气，普通话里带了些郑州味儿。她自顾自地说完，便大模大样坐下了。
她叫刘芳卉，艳萍认识她，上次培训时，她俩挨着坐了三天。
又有一个红头发女孩发了言。她情绪激动，发言简短，指责了老板刚才说话时的口气和态度。
艳萍第三个站起来，脸上挂着些微笑，不紧不慢地说：“老板这叫‘手不溜，怨袄袖’。生意清淡，是因为来的顾客太少，又不是我们服务水平不行，服务态度不好，服务质量不高。你作为老板，不转变自己的经营理念，不理清自己的经营思路，不改进自己的经营方略——一句话，你首先不对自己进行反省，却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这不是故意制造冤假错案吗？大家随便用脚指头想想，我们服务得再好，对着没几个顾客的屋子，能产生多大效益？”
场上响起一阵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一片“对对”、“就是就是”。
“你们这些女孩子，别太自以为是喽！我的课还没进入正题哩，你们就不会耐心听听？”袁培训耐住性子听完，板着面皮做了个总评，然后扯扯两边腮帮子上的肉，露出一些像笑的表情，“告诉你们，我这次培训，是有先进理论基础支撑的。其核心和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解决你们自身存在的种种问题，再就是解决你们想服务而缺乏对象的问题。二者的关系乃是辩证的，互为因果的，解决好了，就可以相辅相成了。请把教材拿来，给她们也发发。”
旁边的孙老板像个贴身秘书，马上把一只手伸进另一只手拎着的皮包里，先摸出一张印有不少字的白纸递给她，接着给营业员们发放。
女孩们人手一份教材——一张黑字少、白空大的纸，上面分行排列着这样一些文字：走出去，请进来；三破三立；脸皮；肚皮；家家福＋顾客＝家＋父母＝饭碗。
袁培训看完白纸，看着场上的学员说：“家家福超市是个正规企业，每个人、各方面都必须正正规规的！因为要正规，所以才训练。服务人员上岗之前，必须接受正正规规的训练，了解一些基本的常识和要求，掌握一些基本的方法和技能，上岗后就必须正正规规地履行。凡是现代企业，无不注重规范化、科学化管理。作为现代企业，需要有现代管理制度，需要有现代管理水平，这样才能实现效果、效益等管理效应。而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正规训练的基础之上。只有训练正规了，才能规范化起来，科学化起来，才配称现代企业。家家福要成为现代企业，必须、也只能这样去做。”顿了顿，她抖抖手上的白纸，“教材上面这几行字，有着内在的层层递进的逻辑关系，看着简单、直白，实际上内涵丰富，博大精深，如果谁不认真听、认真想、认真领会几番，我料她最多只能懂个皮毛！下面听我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