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艳萍生日宴
（一）
车子拐上大街，莱丹哥把它开得飞一样快。秀玲却觉着很平稳，屁股下面很平稳，心里头也很平稳。她坐在后面，舒服地靠着，微微闭目，颐养心神。看上去，她仍有点没睡够的样子。
秀玲怀里躺着一束花，洁白的百合花，虽有彩纸包着，却仍展示着雅洁的神韵，散发出清幽的馨香。在她小皮包里，还装着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里面是一只发卡，造捅鹬拢嗖噬烈?
花、卡都是莱丹哥替她买的。莱丹哥午休起来，她要跟他出去，被拦住了。莱丹哥让她再休息一会儿，说你晚上要参加老乡联欢会，恐怕还得发表讲话、表演节目呢，养不好精神怎么行？我帮你买你放心，王倩她四婶的饭庄——包满意！你要不满意，我包退包换，还包赔损失。莱丹哥走后，她掏出小灵通，调整了闹铃时间，就上床睡了。两个钟头后，她被闹铃喊起来，梳洗打扮一番，顿觉心神俱爽。
棠棣园酒店到了。秀玲刚到门口，两旁恭恭敬敬站立的五六个迎宾小姐，一齐点头哈腰，向她鞠躬问好，谢她光临赐福。秀玲目光严肃地瞅瞅她们，有如慈禧太后瞅自己的宫女，只是缺少些威严的成分。
由其中一位“宫女”引着，秀玲面带矜持，昂然迈步，跨上一道道台阶，向着今晚联欢的现场，向着那可以发表讲话、表演节目的地方走去。身旁的“宫女”比她小些，比她低些，长得也不如她，脸上始终朝她开放着明艳而娇嫩的鲜花，恍如家乡那些善男信女朝拜玉皇庙时的神情。
“国色天香”，对，就是这屋。等“宫女”把门开得很开了，秀玲这才昂然跨进去，长长地“嗨”了一声，步子也加快了。
艳萍、玉霖正在坐等，听见其声，看见其人，连忙立起，笑脸相迎了。
“哗！仙女哦，啧啧……”艳萍穿着做“金牌”时的套装，踱着小步迎上前，“玉霖，看看，这就是我妹子，玲玲，能给我脸上长光吧？”
秀玲靠到她怀里，把脸贴上一贴，拿花的手狠拍一下：“死萍姐……”
艳萍耸了下被打的肩膀，笑道：“哈，力气也见长了！真是小闺女，不识玩，一句不对就变脸。咯咯……”
秀玲红着脸瞄了玉霖一眼，叫声哥，问个好，目光移到萍姐脸上，把花和发卡送给她。
“谢谢谢谢……”萍姐拉她坐下，打开盒子拿出卡子，看了几秒钟，又说了一串子“谢”，随手交给玉霖哥，让他放进包里。萍姐拿起百合，凑上去闻了几秒，使劲扇动鼻翼，发出“嘶嘶”的声音，像要把花吃进鼻孔似的。
萍姐没舍得叫鼻子吃花，而是把花放在腮边，对着玉霖哥和她笑，脸上流动的全是幸福快乐。看那样子，仿佛她就是那束百合，其韵雅洁，其香清幽。
萍姐浓密的头发披着，黄中泛着红光，黑得发亮的衣服裹在身上，衬得脸庞更白更靓。再加头上、脖子里的饰物，特别是眼里、脸上透射的光彩，显得那么华贵、典雅，那么亮丽、活泼，快要叫人不敢正面对视了。难怪坐在旁边的玉霖哥，一边跟她同样幸福快乐着，一边带着满脸的巴结式笑容，总是小心翼翼，想抓个机会献献殷勤。暂时还搞不懂是为什么，她胸腔里涌起一股麻麻的酸酸的味道，忽然觉着自己变成了慈安，萍姐倒摇身变成了慈禧。只不过，现在的慈安改口叫慈禧为姐姐了。
艳萍与百合相互亲昵，缠绵良久，始终面带超天然化妆品般的笑。她的笑是从内心深处流出来的，状如地下涌泉，发乎不得不发。她既为自己高兴，也为玲玲高兴。几年前认识的这个丫头，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相互结伴来到城市，转眼已过百日，玲玲看来是出息了，混得应该不错，这不能不让她高兴。毕竟，玲玲质朴淳厚，天真烂漫，又是自己领出来的。玲玲也懂得美化自己了。看那满头的葡萄红，颜色漂亮，不艳乍，很耐看，拉得直溜溜的，美发师技艺不低，绝不像是在一般小店做的。洁白的短袖衫，淡黄的长筒裙，活泼泼一名漂亮的中学生——说成大学生，应该也不为过。想想，自己还没上过大学呢，一辈子的遗憾了。若有来生，定上大学……咦，丫头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似乎是严重缺乏睡眠，似乎是有别的什么缘故，眼里、脸上甚至眼角、眉梢，总透着些憔悴感，浓妆也未能全然遮住。这个丫头，怎么了这是？
“玲玲，最近不好吗？怎么看你像是睡眠不足……”艳萍虽觉有些心疼，有些酸楚，可还是直率地问了。
秀玲身体痉挛一下，忙镇定了说：“我没什么。东家刚刚出了点事儿。”
“是那个小孩吗？他怎么了？”艳萍又问。
秀玲笑笑，拍了下她胳膊道：“不是。是他妈妈。”就简单说了王倩的事情。
玉霖当了半天观众和听众，终于逮住个空子，小鸣小放了几句：“妹子，你喝水呀！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一个多月了吧？妹子越来越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新芳怎么回事儿？还不到。”艳萍翻开手机看看，“该到了呀！玉霖，你出去迎迎。”
玉霖像个跟班的，得令出去了。没过几分钟，他便把新芳领了进来。
新芳穿了件半长袖白衬衣，裙子下摆长过膝盖，由朦朦胧胧的红、黄、蓝三色组成大方格图案，乍一看像是家织的布匹。她改修了剪发头，脸上也很精神，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她拉住艳萍、秀玲的手，羞涩地笑着，连声说对不起。
这时，玉霖往餐桌上放了一只大纸盒。艳萍解开绳子，扒开纸盒，看到一件特别的礼物。她不禁感动了，喃喃地说：“谢谢你！新芳姐。”
新芳的礼物，是由工厂化加作坊式，或者机械化加手工式协作生产的。她晓得，给艳萍送礼物，好的贵的买不起，差的便宜的人家不希罕。希罕？对了，就给她准备个又不贵、又希罕的礼物吧。有了这个主意，她特地找到书亮，征求他的意见。书亮想了一会儿，说按你的意思来吧，你觉着什么合适就送什么，能表达心情就行。表达心情，对！她感到心里一亮，抛开所有杂事，抓紧干起来。她上街买了一座比罐头瓶略小些的木屋，一只托盘大的雕花工艺盘，一块托盘大的绿毯子，一捧五颜六色的小贝壳，又跑到工地装了一盆子沙，用小簸箕扬净，去粗取精选中了一碗。另外，她捡了些赭红、洁白、靛青的小石子，用胶水粘了一小片楼房，还给木屋顶上安了个螺旋桨样的风筝，做了个穿着红衣服的漂亮娃娃。
借用舒曼曼那句话，直白地讲，新芳的礼物呈示的画面和内涵是：游子背对着城市，脚踏彩贝小道的起始点，两边是绿油油的原野，前方是木屋所在的家乡。游子似有所思地微眯双眼，目光定定地望着木屋，仿佛听到了风筝的飞旋，听到了风筝的召唤……
一股滚烫的感觉由心底生出，迅疾蹿上脑指挥部，飞速传及被指挥者。艳萍忽地直起身子，对玉霖说：“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