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超市掀波澜
（四）
本来，看到小女孩要跟虼蚤握手言和时，芳卉就想踊身上前制止的。但在这时，正和她紧密接触着的艳萍伸出双手，死命地拽住她胳膊，动作、声音和眼色三管齐下，及时如旱天云霓般地先制止了她。本来，当她听了艳萍一番苦口婆心、用心良苦，若补上示范一项，便可赶上袁培训水平的讲授后，正打算勉强练习一下蚊子的声音，勉强效仿一回老鼠见猫时的做法。但在这时，虼蚤和他那两个同党的要求刺激了她，于是她闪电般地掐灭了勉强学习的念头。
“大姐，这俩妞表现不一样，道歉规格也不能一样。她太凶了，太气人了！所以不光口头上的，还得有行动上的。”虼蚤离开那母亲般温暖的怀抱，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汗粒，瞅瞅母姐身份的袁培训，瞅瞅一脸斗鸡相的刘芳卉，指指自己两边的腮帮，“这儿、这儿，都得表示一下。其实都一样，都是用小嘴儿，说一声、亲两下，哥们儿就满意啦！至于这儿嘛——”用指头捣了捣嘴巴，“今儿个暂且免了，等咱俩将来发展到大姐刚说的那一步再补上！当然，妹妹现在就把这儿也一块儿亲喽，以示道歉之诚，哥哥我也是不会反对的，更是不会嫌你过分的。”油腔滑调地说完，仰起脸晃晃，与两名同党一同哈哈狂笑。
“嘭”的一声巨响，芳卉将喝了一半的饮料瓶摔在地上，随同一圈子人沾了个光，狠声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艳萍闻听此言，心头不禁一震。趁着一圈子人发愣的瞬间，她急速把芳卉扯到黄蕊身后，说了句“千万看好”，便趋到袁培训、孙老板跟前，叫道：“袁老师！孙老板！”
袁培训略显迟钝地“哦”了一声，旋即整好了面部表情，一把将虼蚤揽在怀里，硕胸及其□□贴住了他，脸上几片准花瓣随即飘入他眼，经口腔共鸣过的声音也遽入他耳：“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老弟，帅哥！礼她不给你赔，大姐给你赔；歉她不给你道，大姐给你道。行啵？”
“他妈的这妮子，她竟敢骂我妈！小鳖妮儿！小×妮儿！”虼蚤有点儿出离愤怒地骂着，有点儿不太受用地动了动身子，但丝毫没有逃离怀抱的意思。
“都算你自己的！都算你亲妹子的！”芳卉不甘心只做身后英雄，挣着身子想要亮相，但被黄蕊单手箍得铁紧，只能像虼蚤那样动了动，却无法脱离怀抱。
“少说点儿吧姑娘，变不成哑巴！”袁培训望着黄蕊的后背说了一句，随后手上又加了点儿劲，把虼蚤揽得更紧了些，“我的好老弟，我的小帅哥！你就给大姐个面子，不管她说什么，你权当没听见。大姐给你赔礼，大姐给你道歉……”
后面的六个点，没有省掉袁培训道歉语言中的一个字。她应该不是感到语言贫乏，十有八九是嫌语言苍白无力，起不到最佳的说客效应吧，所以她干脆付诸行动，依次亲吻了虼蚤的额头、鼻子和两个瘪塌塌的腮帮子。虼蚤的小嘴巴未能享受到她大嘴巴的宠幸。大嘴巴的主人应该不是担心虼蚤会大喊什么非礼，十有八九是知道在大庭广众中、众目睽睽下，公然像则天武皇对张氏兄弟那样，有点儿不符合初级阶段的国情吧。
“叫你评评大姐，看是我不讲理，还是她没有理！本来是我跟这个妹妹，我们闹着玩儿哩，碍她×事儿了？”虼蚤不太尽兴地受用了一番，越发撒起娇来，明显带了些儿仗母势的味道。他脸上洋溢着一片热气，目光从母姐脸上移开，投向黄蕊的后背：“你露什么能，跑过来插一杠子？要是我们俩在谈恋爱，你跑来当个第三者，那我决不反对，我会举起四肢欢迎你！”
“切！你以为你谁呀？也不拿镜子照照！也不爬到秤盘上称称！”芳卉从黄蕊肩上探出头说。她被黄蕊单手箍住，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不可能冲上前去，但被黄蕊尽心尽责地护住，也便没了什么顾忌，身子一挣一挣的显示着存在。
虼蚤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双脚使劲蹬地，往上跳了几跳，身体跟着蹿了几蹿，继续待在袁培训怀抱里，身上受用心里气恼，男气不足地说：“你个小鳖妮儿，还敢跟我横！今儿我不治治你，我就——”
艳萍出现在他面前，脸色冷峻地盯着他眼睛。艳萍两旁及身后，是那六名膀阔背厚、高壮不一的保安，脸上都涂了厚厚一层冷漠，其中几位目露凶光，看上去全不像袁培训夸的那样面善，但不知心狠与否。六个人一律两手不空，一边是一根电警棒，一边是一瓶高档饮料，喝了一半还留着一半。
“这位老板，今天‘家家福’全体出动笑迎宾朋，大家都应该欢欢喜喜、高高兴兴不是？你们哥儿几个来这儿玩，来这儿转，来这儿看，买不买东西无所谓，我们大家照样欢迎！”艳萍呵呵一笑，猛地改了面色，凛然说道，“可你们在这儿玩半天了，也该有个节制吧？要么进去购物，要么到别处玩去，老在这儿闹什么意思？我不认为你们是想来操事的，也不认为你们是有意捣乱的。现在是太平世界，谁都不该太牛喽，谁牛得太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美国人够牛的了吧？他不也得怕那‘9。11’！在‘家家福’这儿，有谁胆敢刺毛，胆敢操事，我根本不用打110！你们睁大俩眼瞅瞅，我们这几位帅哥保安，一个个虎背熊腰，够威够猛吧？虽说不是吃虎肉、就熊掌长大的，可也绝不是吃了素的！也许你们没事儿，还想多玩一会儿，可我们有事儿，你们玩得起，我们陪不起！我们这儿刚刚废了老规定，立了新法令，大伙儿都还摸不着门道，找不着感觉呐！”
虼蚤三人点了烟抽起来。艳萍抬手在脸前扇扇，顺便抹去鼻尖的汗珠，“哧哧”吸了几口饮料，仰脸往天上看看，冷腔冷调道：“再说了，你们也不可能一直没事儿吧？也不该一直在这儿玩吧？我看你们也像是从农村出来的，也像是靠给别人打工，挣钱吃饭的。可能你们现在混得不错是吧？能一天不干活儿、几天不干活儿，还照样有口饭吃、有俩钱花是吧？但这样的日子，你们以为能长久吗？叫我说，不行！你们早晚得和我们一样，或长或短在城里打拼一场，最终回到农村去。为什么？因为这儿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农村，我们的根在农村！城市是城里人的家，不是我们农村人的家……现在城市里有多少政策和法规，有多少人的眼光和说法，哪一项不是歧视农民工的？哪一个不是鄙视农民工的？我前天看到一则招聘广告，有个什么破房地产公司，要招几名全职会计、出纳和行政文员，三种岗位无一例外，都要求本市户口！而且是市区的，上街区都被放到了一百单八将之外，农民工就更不要想了。农民工能干些什么？只能干那些又苦又累、又脏又险的工种。你们比我们早出来些时候，这方面应该比我们认识得更清楚，感受得更深刻。实言相告，我家并不是农民家庭，我本人也不是农村户口，但我知道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知道自己是个农村人！我这样说，绝不是我感到自卑，是因为我知道，城里人就是这样看我们的！人家管我们叫打工妹，管你们叫打工仔，在人家心目中，咱们都是农民工！但我想了，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咱们管不了，也懒得管，只要能管好自己就行。怎样管好自己呢？有活了干干，有钱了赚赚，有空了歇歇，没事了玩玩——这就是生活，咱们也得享受生活呀！但有一点，再怎么享受，也不能耍笑别人寻开心吧？尤其是耍笑那些跟自己一样是从农村出来，像自己兄弟姐妹一样的人，就更不应该了！一些城里人轻视咱们、贬低咱们，甚至糟践咱们，咱们自己能再轻视自己、贬低自己、糟践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