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便起程前往雾灵山,一路快马加鞭。一来是心急,我已经又多耽误了半月时日。二来现在我剑尊身份已经暴露,要杀我抢剑的人多如牛毛。
一路上,青远一直跟我说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例如,苏七手中的那柄墨玉是武林盟主的象征,但苏启恒对他偷玩宝剑的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是因为月蓉的死,有点自责吧。
月蓉虽然没有正式跟安素怜拜堂成亲,但在苏家人眼里,安素怜已经是她的丈夫,是苏家的女婿了。
鬼儿杀手,轻功第一。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安素怜最恨的就是官。他只杀贪官,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墨玉曾经被一位大人看中,偷出苏家,不过因为那位大人并非江湖中人,所以苏家并没有兴师动众的去找。那个大人位高权重得罪不得,既然喜欢那把剑,送他也无防。
后来那位大人被素怜所杀,墨玉被月蓉送回苏家。月蓉被害后,玉枢表哥、素怜和苏家连手惩治了那些恶官。
青远骂我说不明白什么叫钱不可露白,即便我有绝世武功,那一日也不该得罪剑华门,这一切都是太招摇过市的结果。
我反省。
青远说我不像人,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说我更像……对了,更像一柄剑。
青远一直问我是不是人,是不是鬼,是不是妖怪,问我以前有没有见过他。
我摇头。
我没问他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也没问他脑袋是不是撞到什么进了什么或者挨什么挤了,但这次,我有种冲动想知道,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他将我跟谁重叠了。
青远继续说着别人的事,而我现在只对他感兴趣。他的过去,在那个世界里,那个令他思念得常常对我露出家一般温暖微笑的人,那个让他将我的影子重叠了的人,那个让他透过我的脸我的眼睛望向远方的人,他看着的人。
到底是谁呢。
好想知道。
也许这次回去看见玉枢,我会好好跟他说声谢谢,这两匹果然是千里宝马,才几日时间,已经赶至承德,到达雾灵山下。(本来离的也不远)
因为明天还要爬山,我跟青远商量过后决定今晚好好休息,于是便在附近镇找到了一家客栈。
我将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桌上。“掌柜的,我们要天字一号房。如果你们这房间不按天地人排列,那我要最好的那一间。”
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讨好地说,“客官想必就是林公子跟穆少侠吧,二位的房间一早就准备出来了,在后院二楼,两位先去,稍后我会叫人把饭菜也端过去。小二!带二位客官去后院!”
“哎——来啦。二位爷请。”小二把抹布往肩头一搭,随即前边带路。
我收回银子,跟青远一对视。后者马上会意。
这是某人的邀请,而我们现在就要去赴约,是谁这么好心替我们准备了房间呢?我实在想不出。
九成九这是鸿门宴。
一跨进后院,我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却不一般。
转过回廊,上了楼,小二敲门。进了门才知道——
“苏……苏七??”
怎么会是他?
我跟青远均一愣神,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请我们客?
此刻,苏七正斜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喝茶。他手里握着一把紫红青黄四种颜色的翡翠玉扇,表情悠哉淡定,扇坠一摇一摆,就好像他给我们的感觉一样,琢磨不透。
苏七笑着,笑得好像见到了久别的好友,他站起身迎向我们,后边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我注意着那个人的长相,怎么说呢,是个很清秀的男人。一身天青的素衣,墨绿镶边,衬托出他天人不染的气质和沉着冷静的性格。他没有带武器,乍看之下完全像个秀才一般的读书人,但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这个人既然跟随苏七而来,武功自然不弱,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读书人呢。
“啊——!那是——!”青远突然盯着苏七手上的扇子叫了起来,“这是上好的翡翠呀,竟然出现了四种颜色,而且还把翡翠雕刻成玉片穿成扇排,这质地,这做工,这手艺,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呀!”说着说着,眼睛都快扎进扇片里了,口水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抬头望向苏七,估计着他难看的表情。
但,苏七意外地跟青远很是投机,大叫着,“知己呀知己,林兄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此扇绝非凡品,不过实话告诉你吧林兄,此扇虽然好看,却不实用啊,你看这个玉片,翡翠需雕磨得薄才会透明,需镂空出花纹才好穿线,可是如此一来,这扇子就分外脆弱了,本来翡翠这种石头就很软,雕刻成这样叫我怎么用呢!”苏七唰得一抖展开扇面,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翡翠果然由于雕刻过薄而变得半透明,映着柔柔的光辉,显得熠熠动人。玉片相撞,叮咚做响。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个苏七,嘴上虽然说扇子不能用,手上却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这扇子分明是放着观赏的,他却把玩在手,玉片相撞而不破,可见苏七功夫高深。
青远笑着称赞,“好内力。”
苏七却不好意思起来,“别夸我了,要是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一定会笑话我的。其实这个扇子呢……当然是我跟我家臭老头‘借’来的,因为我没什么节制,所以带这个容易坏的扇子在身上克制自己,回去以后这个东西可是要完璧归赵的呀!对不对,姐夫?”说着,他一转身,目光瞟向身后那个人。
身后的人没搭理他,看见了装没看见,把头别过一边冷哼一声,好像在生谁的气似的。
原来这个人就是鬼儿安素怜。
我不是那种能藏事情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这次苏七既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索性把所有疑问都问了出来。
“苏七,这天字一号房……”
“这房子的钱我已经付好了,你们尽管住,住多久都成,东西也尽管吃。因为前些日子玩的太过火害穆兄受伤,在下身感过意不去,听说穆兄因为在下出手太重而昏迷了半月之多,在下说什么也应该亲自道歉,失礼之处,还望穆兄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苏七收扇抱拳躬身。
哎。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伤势没有公子认为地那么严重,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苏七一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所以,苏七,既然我兄弟说没事了,这房钱就免了吧,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可别让人小看了我林家。”
“不成!”苏七毅然打断了青远的话,“在下并非单纯想为穆兄做点什么赎罪,即使这钱各付各的,也有三分之一的银子要从在下这出。”
“三分之一?”青远思考了一下,“你要跟我们上山?还是说……”青远将目光注视在安素怜身上,“是他要跟我们一起上山吗?”
安素怜一愣,随即脸色发绿,“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去呢!”
苏七呵呵地笑着,“要与你们同行的人是我的妹妹,苏九,苏镜月。”
“镜月?”
“这里!”
突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从大门口冲了进来,“谁!谁叫我!”
她穿着芽黄的丝裙,藕粉的头带,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却透着小家碧玉的灵秀,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樱红的双唇,水灵灵的一个美人胚子。
“刚才谁叫我?”
她一进门就找东找西,看了看青远,奇怪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又将目光索定在我身上,仿佛青远看我的剑一般的目光盯得我发毛。随后一伸手把一大把什么东西扔给了苏七,一转身投入了安素怜的怀抱。
在安素怜满脸黑线拼命后退的同时,苏七的惨叫也随之而起,“啊——镜月,你这次又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带奇怪的东西回来你怎么不听呢!这次又是什么,这么恶心的东西!啊——它咬我了!”
“叫什么,大惊小怪,这个叫水母,只不过形状比较奇特罢了,应该是水母中的畸形吧。我跟卖海货的老板娘求了半天她才肯卖给我的,花了二十两银子很便宜吧!”
“二……二十两买一个变异水母?你脑袋疯啦!啊——它咬我你快把他拿开!”
“真是的,人家拿了它那么久它都没咬我,怎么一到你这就咬了呢,一定是你长的不够动人,没办法打动它的心!”
“心?这家伙有心?”
“怎么没有,那你觉得为什么它不咬我呢!”
“它……它是怕咬了你中毒,你个臭丫头,快把它拿开!”
“我不要!我要安哥哥!”
“快拿开,它又——啊,又咬我!”
“我不拿,我要安哥哥!”
“素怜。你来,拿走它,我的手都麻痹了!”
……
安素怜被鸹噪的美人拦腰抱住双手,又被朋友拜托去除水母,他努力挣了挣美人的钳制,又望了望同样鸹噪的好友,甚至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门口还没有机会挪动脚步的青远和我,最后终于受不了爆发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不惜用内力挣脱。
然后转向苏七一掌劈去拍死了那个捣乱的水母,“还有,这个不叫咬,叫蛰!”随后转身又向镜月说,“你也是,以后别在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苏七苦笑过后,终于转身面向我跟青远,“基于某种原因,我这个妹妹短时间内,就拜托给二位了。”
……
……
“什么!??”
愣了半天后,我和青远难得意见相同地叫了出来。
“这可不……”
“他们就是我的新玩伴吗?”那个疯丫头在听完哥哥的话后,不待我们发言便猛冲到我们面前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苏镜月,十五岁。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要紧,以后你们一定会记住的(还会印象深刻)。我是苏家的第九个孩子,小名叫苏九,不过大家都不这么叫我……”她突然笑了起来,笑意如此之深,她那不高的个头和纤细的身体里突然透出一股气势,仿佛天空中饥肠辘辘的苍鹰望向地面野兔般的眼神看得我们直想后退,“他们通常叫我——九公主!”
果然是鸿门宴。
此时我跟青远已经满脸黑线,说不出半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