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艰险,红叶豁出去了一般,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索性抬起头直视这个发号施令的女子。不能不承认太子妃是个美丽的女子,大概是自幼教养得宜,举止之间更有一番的端庄大气。事到如今,身在别人的地盘,红叶并不奢望自己真能逃得过去,心里只存下了无论如何要把药保住的念头,当下深深吸气:“娘娘,前些日子偶染风寒,难免一时技痒,给自己开方抓药,只看娘娘的药闲搁着,就……”
太子妃子面沉似水的看着红叶:“红叶姑娘,我也知道你是太子殿下请回来的客人,和一般的奴婢不同。可一地有一地的规矩。你有病自可和我说,怎好就做起梁上君子来了?你私配药物,偷盗宫廷,是大大过错。我尊重你,你也要给自己成点体统。”说到这里皱眉道:“这样吧,你且把那些药交出来。等我问过殿下,再定怎么罚你。”
红叶被她这话说得心里发毛, “娘娘!那药我已服下了。再没有了。”
太子妃正要开口,突听外面珠帘声响,屋里的侍女呼啦啦的跪了一片,齐声道:“奴婢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妃微微一忡,也含笑起立:“爷怎么这么有空儿?”
太子腆脸一笑:“听说爱妻在这里审贼,我来看看热闹。”回头瞧瞧地上跪的红叶,云鬓花颜,果然美人,无怪那人对她念念不忘。异样情素油然而生,叹息一声:“卿本佳人,缘何做贼?”声音柔和,出人意料的有点怜惜的意思在里头。
是啊,我为什么居然会做了贼?为了这一点点不值钱的草药,真是世事无常,想想自己在百草阁的时候,什么珍惜药材是摸不得的?不期然的想起云飞扬对自己说这就和了太子去吧的神气,况且人家又未必领情,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阵委屈袭上心头,红叶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太子妃却接口道:“红叶姑娘说她身子微恙,所以到我这里来拿了一些药。只是咱们东宫什么时候丢过东西?闹过……”心里没底这个美貌的女孩子在太子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份量,终于把那个贼字给咽了回去。“臣妾正要请您的示下,要如何处置?”
太子点头笑道:“对了,我倒忘了红叶是个大夫的出身。原是有一番药经灵兔捣的缘故的。”说着回头问身边的一个亲随:“你说,这该当如何啊?”
那身边的亲随想来也是体会出了这屋子的气氛诡异,怎敢多说,只是诺诺不语。
红叶抬头看他身边立了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各个都是敛眉屏息的乖巧神色,倒仿佛是都充了点执事的样子。就想起了太子殿下那些特殊嗜好,不由得就是想笑,心里暗赞叹东宫因陋就简,这身边的管事一职倒是颇能将就材料。红叶漂亮的眼睛四下一扫:“要说兔子,这里已有太多,太子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没想到红叶如此大胆,在场诸人都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儿,只有太子妃呆了一呆,“噗嗤”的一声乐了出来:“好!好!好!你是个人物。”言语之中,很有写同仇敌忾的快意,再细打量打量红叶:“不若就留下来正经跟了你家太子爷吧,我……身边也是缺个帮手的。”说罢黯然的看看太子身边的娇娆男孩儿,那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了。
红叶摇摇头:“娘娘,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请娘娘成全。红叶犯了规矩情愿让娘娘惩治,只请您别再说这话。”
太子妃叹息一声:“傻姑娘,你的事情,我多少也是听了一些的。他既把你送到这里,又哪里还有怜惜你的心呢?跟着我必然没有你的亏吃就是了。”停了一停,“荣华富贵也不是没有。”
一席话不是没有触动红叶的心事,前途茫茫的祸福难料,心里宁愿信着他别有隐衷,把自己送到这里也是不得已的。遂凄然摇摇头:“娘娘,我只有这一点小小的心愿,红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想一辈子跟了他去,纵然千辛万苦也心甘情愿,还请娘娘成全。”
太子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太子殿下那边儿搭了腔:“红叶,我看你气色不错,这药莫非不是给你自己配的。你说实话,太子爷不难为你。”
红叶索性斜睨了他:“许你对他下药,还不需我医了他的毒么?实话告诉了你,这药我早给他送出去了。”
太子难以理解一样的挑了眉毛:“你说什么?我给谁下了药?莫非……是云大人?”
红叶怒火上冲:“最见不得你这样畏畏缩缩的人!既然有胆量害他,还有什么不敢承认?”
太子并不理会红叶,摁了额头苦苦思索,终于垮下了脸色:“实在是糟糕的很了……”
太子妃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爷,难道真的不是……”
太子苦笑摇头:“仙儿,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我终究不会忍心向他下那个手。”
太子妃闻言几乎是坐倒在了椅子上:“这么说……竟然是陛下他……”
太子垂头道:“父皇他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还隐忍到现在……可叹还是我害了他。”
这下子连跪在地上的红叶都有点明白了:这显然是皇帝知道太子对云飞扬的鬼蜮心思,约束自己儿子不得,又不好让这事情闹大,干脆下了这般的狠手,绝了儿子的念想儿。算算这阴损□□的性子刚好是给云飞扬留一个在外平定北海的功夫,回来之后当可说是云大人为国操劳,积劳成疾的过出,实在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条好计策。红叶只觉得一身的血都凝住了一般的冷,天啊,皇上,这可怎么办啊。
太子妃心里想的却不是云飞扬的死活,她生长在富贵之家,自幼所学便是自保平安的博弈心思。自与太子成婚之后,太子虽然偏好男风,可是待她也还礼敬尊重,太子妃心里无奈之余,对这位英俊的夫君倒是颇多爱慕的。她乍听了此事想的却是别的:如此不名誉的事被皇帝知晓了,该不会影响了太子的地位才好,毕竟北齐王刚刚进京又领了兵去,这个……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太子突然对红叶说:“红叶,我也不想瞒了你,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还信得你家云大人是我下的药么?”
皇上居然要杀了他,天塌地陷一样的消息让红叶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颓然摇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还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太子点点头,“你也不必瞒我。那药你还没有送出去对不对?”
红叶讶然看向他,太子浅浅一笑:“我料定,你还不知道,云大人已经与日前出兵去了……他人都不在京城,你又拿什么给他送过去?”
看着红叶吃惊的眼睛,太子淡淡的说:“倘若,你不疑我,这药我自代你送给他,如何?”
太子妃猛然摇头道:“父皇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现在你当离他越远越好,怎么还……你道他身边没有父皇帝的坐探?”
太子仰面负手,幽幽的说:“仙儿,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我真的不想他死。你明白么?”
太子妃颓然坐下:“你当真是被他迷得晕了头了!”说着已把泪含在了眼里。
太子轻轻坐在她身边,擦擦她眼角的泪,温言道:“仙儿,倘若今日被毒的是你,我也是如此……”
太子妃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也罢,这事我来安排,还妥当些。”说着回过了头:“红叶,去把药给我拿来好了。我自会给你送到云大人身边。”
红叶怎放心的下,心里想着:弄死了云飞扬,你是得利最大,你怎肯花这心思。她微一犹豫,太子妃便看了出来,苦笑道:“你放心,死了你家云大人,太子饶的过我么?这事我不去干,好歹他总是要去做的。我娘家的命和他捆在了一处,逆了他的意思,也是找死。”
谁又能想到,看来尊荣富贵的太子妃原来也有万般为难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了结,红叶把药珍重的献了出来,心里想着,这天下当真是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亲人……自然而然的,脑子里浮出了绣唯清冷的身影,倘若换一换,我能在你那里,大概咱们就都不必如此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