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庭审判开始了。
闻讯赶来的有静芸夫人、陈珏以及包扎着一只脚的兰琴。远远的站着陆家的丫头们。
老太太依旧满面阴霾:“偏厅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给你们叶家那母子俩的?”眉佳正视着老太太的双眼:“没有,我没有给他们,他们也没有拿。”老太太冷笑,脸上的褶皱却不是因年老而显得慈祥,相反,每一条都浓浓的散发着厌恶和憎恶,“是吗?”老太太从唇边鄙夷的挤出这两个字。杜鹃在一旁帮腔:“贼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贼了,不见棺材不掉泪。”
静芸夫人诧异的望着杜鹃,这丫头一贯的落井下石,丫头中间,就数她最势利,如今这么公然的挤兑眉佳,想来老太太是抓到眉佳什么把柄了,不觉开始为眉佳担心,在静芸夫人心里,眉佳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也不忍心她受到什么折磨,只要她不跟子轩纠缠不清,静芸夫人还是很愿意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的。
虽说已经是秋天,毒辣辣的秋老虎还是让一干女眷们觉得酷热难耐,老太太的太师椅安稳的放在门口屋檐下,一边是杜鹃命丫头们准备的酸梅汤。静芸夫人携了陈珏兰琴站在树荫下,眉佳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间,阳光毒辣辣的肆虐。汗水沿着额头、鬓角,滴在素色长衣上,下摆却因坐在祠堂的地上沾了许多灰尘,百褶裙也凌乱不堪。胭脂被汗水浸透,渐渐花了脸。
老太太眯着眼睛,悠悠的继续:“这么说你是坚持说你并没有将陆家的东西送给别人了?”眉佳点头:“我没有!”老太太笑了:“这么说,我冤枉你了?”眉佳不卑不亢:“眉佳不敢说奶奶不是,只是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眉佳只恳求奶奶明察。”老太太的笑声更加凄厉:“好,真是好样的,看来杜鹃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刁蛮丫头,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转头低低的跟杜鹃说了几句,杜鹃便下去了。
老太太鄙夷的嘲讽:“好,今儿我有时间,你且站着罢,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不许坐下,你就给我好好站着。”眉佳咬了嘴唇:“我没有,站上一天没有,站上一辈子仍是没有。”仍是不肯求饶的,倔强的挺直了腰脊,任由汗水湿透的衣襟。
兰琴同陈珏看不过去,兰琴央求静芸夫人出声给眉佳求情,陈珏则是直接跑到老太太身边,撒娇:“奶奶,嫂嫂那么单薄的身子骨可受不了啊。若是晒坏了,可不好了。”老太太却头次对陈珏厉声:“珏小姐,你是客人,就不要插手我们陆家的家务事了,今儿我就是要为陆家清理门户,若是你觉得看不下去了,尽可以先行回去。若是想留在这里,最好还是不要出声。”陈珏愣住,她想不到老太太也会对她这般严厉,泪珠儿在眼眶里转着,只待一眨眼就会落了下来。静芸夫人连忙叫画眉过来讲陈珏拉了回去,夫人安慰的对陈珏和兰琴说:“先看看,暂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手里有眉佳什么把柄。”
兰琴嘀咕:“少奶奶哪里有什么把柄,不过是亲人来探望,谁没有几个穷亲戚?也太小题大作了。”恰好杜鹃回来听见了,冷笑着讥诮:“咱们兰琴妹妹可是心疼主子了?只怕这事你也有份,逃不了干系的。等着罢,奶奶收拾完了少奶奶,回头便是你了。”兰琴冲杜鹃的背影脱口而出:“势利眼,马屁精!”老太太锐利的目光向这边扫来,兰琴立刻闭了嘴。
见到杜鹃回来,老太太再次问眉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承不承认私底下拿了陆家的东西给别人?”眉佳摇头,早晨到现在,粒米滴水未进,又站在这毒辣的太阳底下暴晒,任是铁打铜铸的,也会受不了了,何况眉佳向来身子骨都不是很好的。猛一摇头,竟觉得眼前有些黑了,兀自强撑着,不肯晕过去。
老太太笑笑:“就知道你不肯认,我倒是找了几个人来给你对质,倒要看看你怎么抵赖。”一挥手,管家带了两个男人上前来,给老太太行了礼,站在一旁,老太太朝管家点头示意:“管家,你告诉少奶奶罢,你们昨儿去哪儿了,做了什么。”管家蔑视的看了眉佳一眼:“是,奶奶。”
“昨儿奉了奶奶的命,到乡下少奶奶娘家去了,问下来,叶家母子承认说是少奶奶拿了一对儿花瓶给他们的。还说若不是少奶奶给的,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偷陆家的东西啊。”管家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兰琴按捺不住,叫了起来:“撒谎,我一直跟少奶奶在一起,我可以作证少奶奶并没有拿陆家任何东西给叶家母子。少奶奶只是将自己的体积钱给了他们。”老太太却笑了:“我倒看不出,你还是个忠心护主的,好罢,这样,我倒要叫你再也辩不出来!”低声跟杜鹃交待了几句,杜鹃扬声叫:“李姥姥,将叶家人带上来罢。”
眉佳愣住,老太太竟然叫他们来跟自己对质,难道李寡妇母子俩……眉佳不敢想,自小的经历就告诉眉佳,人心,是险恶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别人的名誉、尊严、乃至生命。既然老太太如此胸有成竹,眉佳大约也猜到李寡妇母子跟老太太说的内容了。以至于当李寡妇母子一致声称眉佳拿了陆家的东西贴他们,眉佳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李寡妇母子俩战战兢兢站在老太太跟前,在老太太严厉的目光下,往日在家里的嚣张跋扈也变成了谦卑和奴颜。颤抖着声音:“昨儿晌午,我带了儿子来寻眉佳,说家里的苦处,女儿便给了我些银两,又说不多,便将那对花瓶儿给了我们带走,说多少换点银子。”兰琴脱口而出:“你们撒谎,骗人!我一直跟少奶奶在一起,没有见到少奶奶给你们东西,你们竟青天白日的诬赖她,再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叫你声娘罢?”
李寡妇低声但却清晰的:“姑娘是一直在我女儿身边,可是中途不是回去过一次吗?她便是那会儿给我们的,只说怕是被你见到了不好。”兰琴噎住,可是她怎么也不相信眉佳会做这样的事,她对李寡妇母子恨还恨不过来,怎么可能趁自己不在,拿陆家的东西给他们呢?一定是他们在诬陷眉佳,只说:“我不信,你们撒谎。”
老太太也见不得兰琴再闹了:“你这个小蹄子,要么老老实实在一旁看着,要么就给我滚回去。让我发现你跟这事有牵连,也必定饶不了你。”眉佳朝兰琴摇摇头,静芸夫人又拉住了兰琴,方才静了下来。陈珏也想出声帮眉佳说话,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这会子,眉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老太太得意的笑着:“怎么样,如今人证也有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抵赖。”
眉佳依旧昂着头,毫无畏惧的正视着老太太的双眼:“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可是我却是没有给过他们任何东西。”转身叱问李寡妇:“你说我拿了东西贴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拿了什么东西给你们,现在东西又在哪里?”李寡妇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静芸夫人疑心顿起。李佐义见他娘说不上来,转身看了管家,只见管家用手比划了一下,便大声说:“妹子给的是花瓶,说挺管钱的,让我们拿回去典当了换些银子使。”眉佳唇边漾起微笑:“那么你们倒是说说,我给你们的是一只呢,还是一对?”
“一只!”李寡妇说。
“一对!”李佐义说。
眉佳傲然转身,对老太太笑笑,问:“这样的人说话,奶奶也信么?”老太太一时竟哑口,但毕竟是老太太,也是可以不用讲理的:“他们或许只是紧张记不起来了罢,但你偷拿陆家东西已经是事实,既然犯了家规,自当按家法处置。”
静芸夫人却开口了:“娘,这事儿,还有些蹊跷,要不,咱们先审审清楚再处置不迟?”老太太有些不悦:“媳妇,你打理好你的事情就好了,清理门户这样的事,还是交给娘来,娘活了这么多年,看人还是不会错的,这个小蹄子,刚进陆家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又开始偷拿家里的东西,这样的家贼,自然得好好处理。”静芸夫人还是不死心,劝说:“若是今儿娘这么处理了,怕是人心不服啊。”
老太太大笑:“笑话,这陆家是我当家作主,有人不服么?”眼光巡视过在场的人:“你们不服么?”众人皆诺诺,静芸夫人失望的闭了嘴。
“我不服。”三个声音响起,老太太一看,一个是兰琴,一个是陈珏,还有一个,却是一上午不见踪影的子轩。
见到子轩飘然而来,眉佳心里一松,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