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的时候,眉佳又大了一岁,已为人妻的她却只有十三岁。即便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因为子允的离世,她的人生却已经被宣告结束。那场荒诞的婚礼过后,自己和兰琴就住在这兰竹居里,青灯冷影,形同行尸走肉般。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来,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像对逸如姨娘那样对付自己。自己出去,虽然没有人拦阻,但却也没有人理会,丫头们见了,仍是远远躲开。
看着丫头们逃离的背影,眉佳黯然,转身回了兰竹居。子允去后,这院子,也没有什么人来走动,吃穿用度,都是兰琴出去领取。子轩也好久没有来了,自打建牌坊那日见过一面,到今日都还没有见到。
陈府尹果然说话算话,正月刚过完,圣上旨意就下来了,说是为了表彰陆氏眉佳的贞烈,特赐牌坊一座。动土那日,静安城里的显贵们都到场庆贺,眉佳本不欲去,静芸夫人来劝:“这可是因为你才赐给咱们陆家的,今儿来了许多贵客,你呀还是去一下的好。”眉佳无奈,只好跟了去。
祠堂门口,上好的花岗岩、汉白玉都已运抵,只等着将这冷冰冰硬梆梆的石头,堆砌起来,一座眉佳的坟墓,却即将给陆家带来无上的荣誉。老太太和陆爷正跟来客们寒暄,眉佳仍着孝衣,低头不语,默默站在静芸夫人身边。一群女客,远远看着眉佳,围了圈的议论纷纷,那目光里,有怜悯有同情也有嫉妒。子轩远远站着,看着眉佳,却不敢上前说话,那声嫂子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看着眉佳消瘦下去的身段,子轩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春寒料峭,眉佳的衣物稍嫌单薄,站了不一会就开始连声的打喷嚏。静芸夫人皱了眉头,命她回去了。兰竹居里,一样的冷清,竹林里,满地的竹笋破土而出,那日与子轩站立相拥的地方已长满了竹笋,连立脚的地方也没有了。就好像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叔叔与嫂子,这关系压得心里那些情感都不敢抬头。听得一声长叹,眉佳抬头,却是子轩跟了来。
眉佳紧紧拽紧了手里的帕子,一颗心怦怦乱跳,多日不见他,明显的憔悴了。子轩眼里写满了心疼和痛苦:“眉佳,苦了你了。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眉佳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很好,真的。”这样明显的善意的谎言,子轩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除了在心里记挂着,他还能怎么样,如今子允没了,作为叔叔,他不能常常往这里来,毕竟怕毁了眉佳的清誉。
兰琴从外面回来,见了子允,连忙行礼:“二少爷好一阵没有来了吧?进屋里坐会儿吧,外面怪凉的,我们少奶奶最近身子骨不是很好呢。”子轩看向眉佳,她却点点头。子轩便跟了进去。屋里暗暗的,子允的遗像大大地占据了半面墙壁。定定地注视着这屋子,子轩没来由的感到后背一阵的寒意。这屋子,一点人气都没有了。见到眉佳每日住在这样的屋里,子轩就更是心疼了。
两人坐着吃了会儿茶说了会子话,子轩便起身告辞了,眉佳让兰琴将子轩送了出去,自己却站在窗边看着子轩离去。也许,两人都知道,往后,回不去了。只是这斩不断理还乱的心情,不知道要如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