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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谷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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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偶勤奋努力~

诡异非常。

手心里的汗津都结成了冰珠。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出的是惊骇无措以及茫然,跟这片白色寂寥的无垠世界一样。

阮白的手拉着三三,就这样站在这个穴口。

他在都市里和大人们都经历过地震演习火灾演习,但是,现在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是个大孩子,应该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兄弟,他是很喜欢这个朋友的吧,他自己也不明白,就在他也不明白的时候,已经几乎天天去找他玩了。

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三三比他以前在都市里交过的朋友来得更亲切吗?三三不带着假惺惺的做作的老气横秋,相反的,有时候对他更是无理,这无理来得莫名熟悉,那张脸上总是冷冷利利,常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绕得曲曲折折。

他想,或许该退回黑黑的洞里,至少里面,比较温暖。他是这样想的,三三却挣脱了他的手,一溜烟的往前跑,嘴里喃喃念着:“好好吃...的样子啊。”

他急了,也赶紧跟着往前跑。

一个老头推台木车,慢慢的前进,弯弯扭扭的走着,脚步的斜的,车轨也是斜的,他半边身子也是斜的。右边背上,像是背着一个大菜锅。

三三跑得有些喘,他冲佬头说:“你,你在这里卖什么菜?哪里会有人买。”

那佬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阮白只觉得自己血液都给凝冻住,他想告诉三三不要再说,因为那佬头眼神让他想起,曾看过一图书馆的科学杂志,里面说人类任何行动都会消耗体能还有什么热量。

他们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除此之外,那佬的视线更像一根根细细密密的刺,偏偏,三三还是不断的说话:“喂,佬头你叫什么名字?”

车轮叽叽嘎嘎的响,那佬头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无动于衷的推着他自己那破烂的木车,车上左右两边挂着两只口袋,里面装满了绿绿的菜叶。

好好吃...的样子啊。

咽了几口唾沫,三三那句话在他耳边无限回放扩大。

阮白肚子咕噜噜的响,他想三三怎么都不会感觉饿也不会觉得累呢?他在硬撑吧。如果连比自己小的人都撑得下去,他撑不过去就太丢脸了。

他还在想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手腕一酸,被冻住的伤口生疼。

他瞇着眼看,三三已经跑到那推车旁边,掏出一个荷包,抖抖拿了两个铜板,说:“佬头,我跟你买,要多少钱?”

断了。

叽叽嘎嘎的车轮声断了,这世界里又没有声音了,静了。

突兀的,阮白听见那佬头开口说:“要买什么菜?”

那嗓子与其说跟鸱枭一样,还不如说就是那叽叽嘎嘎的车轮声。

这人的声音跟木头一样空洞又带着点要散要断的干枯连音,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有什么菜?”

“空心菜,大白菜,辣椒,茄子,青椒… …”

“这样能买多少?”

三三把一个又大又圆的硬币举得老高。

那佬看了看那小小手上举得老高的硬币,又看了看三三的瘦脸,视线落在那易折的手腕上。三三蛮不在乎的举着硬币,也再打量这老头干瘪的青椒。

佬头摇摇头:“这菜是不卖的。”

“可是我肚子饿了,他肚子也饿了。”

谁?

直到三三的手指向他,他才知道是在说自己。

不由得有些感激,也有些愧疚,他还没照顾别人就先被比自己小的三三照顾了。

佬头不说话,推着车叫三三他们跟着,往前走,前面有个大点的石壁,挡了不少冷意,三三他们坐在石壁下面搓着手,那佬头就已经从袋里拿了两三颗菜,架起锅煮汤来了。

不多时,就有股淡淡的菜香味飘出来,那佬不知哪摸出的碗,乘了汤,递给他们。

话也不说半句,只捧着自己的破碗坐对面去。

倒是三三他们俩客客气气的都说了一句谢。

阮白捧着汤,看外边的雪慢慢飘着。

一时之间,什么念头也没有,要不是手上的汤碗是温烫烫的,这奇异感就是作梦了。

耳边又听见三三在说话了,他在说什么,他好像也不是很关心了。

反正,他什么也不懂。

三三比他知道的事情多着了。

三三比他矮,人瘦削。这时脸上没了血色,还是带着病态苍白的倔强。

三三的嘴也是白的,软软的甜甜的很… …。

三三的嘴唇?

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他赶紧低头也不顾烫口就喝汤。

眼睛瞟着就在身旁的三三,这个角度正好撞见,那嘴张着吹气,露出一点舌,耳朵上方带着一点淡红。看到这,他头就垂得更低了。

“佬头,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他以为老头也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佬开口说话了。

“和生。对,… …我是和生。”

“佬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卖菜,地震真可怕。你也迷路了吗?”

就算那佬头告诉他们,他叫什么,三三和他都是一口一个老头叫,他们觉得这样亲切。那什么和生还是寒生,他们不喜欢,总觉得有股凄凉,以及距离。

那佬头阴鸷的木脸上首次出现迷茫,阮白觉得这老头很古怪,像是独自生活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他有点好奇,于是也竖起耳朵想听老头怎么回答。

只是那佬头的回答,更加匪夷所思。

“我就住这山谷里。”他问道:“你们,我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孩童。”

三三一听,嘴角一弯,乐了,真有趣,这老头还幽默起来了。

也顺着话说:“老头,你说你就住这,真省事,是不是也都不必和亲戚家人什么什么的见面啦?我看你这里好像,也没有电话的样子?”

“什么电话?”

阮白皱着皱眉,觉得这老头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疯了,谁不知道电话呢。

正想开口,三三又一阵拍手说道:

“喂,你自己一个人住着多无聊,你看看你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下个不停的雪,顶多偶尔有几只兀鹰,一点都不有趣… …”

“什么都没有… …?”

“对啊,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我还有他。”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小孩,你说的很对,是我不对了。”

“你怎么不对了?”

佬头这时候像是想通什么一样,阴翳的眼里有狼狈还有点空洞,像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

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軸。

“你看。”

三三低呼一声:“又一个卷軸。”

佬头听而不闻,只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那个事物,然后,仰头望满天的飞雪。

他手上这个卷軸很破旧,但是绑着鲜红色的绳段。

“你说的对,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孤傲凄凉地笑了,

破烂卷轴从他身上滚了下来。

刷地摊开。

是一幅莽莽大漠的风光,烈日当头,砂石泛着热溽。

耳边呼呼风声大作,飞雪开始凝聚,被无形的手捏成一束束白色的漩涡冰柱,也只是瞬间的事情,风雪开始被吸入图画里。

阮白三三讶异的看着这变戏法一样的奇异景象。

阮白一手捧着空碗,一手,紧紧抓住了三三的手。

三三只觉得有趣。

卖空心菜的佬柏面无表情,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猫眼叫化子一样,不喜欢说话,连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怕是惊动什么一样。

三三问那老头,那佬,表情就变了,但那似乎只是个介于笑和哭之间的纹路,三三要看仔细,嘴角的纹路就没了。老头他低头瞥一眼自己的那幅画,抽出一条红头绳,又扭转头看看三三。然后,红似血的绳头一抖,那幅图画就自己卷起,绳头灵活缠绕,全部收束起来。

“好厉害。”

三三由衷的赞叹,

那佬也不多说什么,就收拾着,又推着他的木车,还是一边挂着空心菜,一边挂着大白菜,还有好几盆绿色的花。

阮白问老头这是什么,那佬头说,那是一种特别的菊花,不过三三不相信有这种菊花,花怎么可能是绿色的?他想,就算六叔画过蓝色的山青色的湖,也没有过绿色的花。

老头说他离开,没有告别,只说有缘分必然会再相见。

还把他最宝贝的锅子和几个碗留下来。

雪停了,那佬走了。

好像老头一直没解下的右背上的菜锅,还是他本就是如此?

有种直觉,老头不会再回来了。

三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他想这一定就是六叔说的“感伤”了吧。

他们还待在这,不敢走远,怕有人来寻。

他很难过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腕上那只妈妈送他的表停了。

阮白告诉他,早晚会有人来找他们,但是他现在其实最怕看见的就是自己家的人。

连当初摸螃蟹被罚跪的时候,也没这么害怕的。

后来,他在这石壁附近到处遛哒的时候,发现那个小菜圃。

一定是老头留下来的,还有两个水缸,里面的水竟然没有结冰,只有表面上薄薄的一层霜。他们看看这菜圃,还有水缸,突然间就决定要帮老头暂时管理这里了。

不知哪年哪月,老头就回了也说不定。

然后,没人发薪水给他们所以顾菜园的时候就顺便拔几个叶子来煮汤。

用的锅子,也是老头那时候留下来的。

只是,怎么煮,都没有那天喝到的美味。

阮白说,这一定是因为没有调味料也没有盐巴。

但是三三知道,老头那天没有放调味料也没有放盐巴的。

他没有说。

渐渐的,

地上雪融化,湿答答一滩滩的积水,露出泥土,冒出绿色的苗,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低低矮矮。

“喂,这给你。”

三三难得有兴致,拔了几根叶蔬,结了个绿色蟋蟀递给阮白。

阮白伸手接过那只绿油油的蟋蟀,也握住三三的手。三三歪着头看他,阮白叹口气,突然想到一事,便说:“你们以前玩的蟋蟀后来都怎么处理了?”

“威宝拿去养了吧。”

“我以前也有养只蟋蟀,嗯,就跟这只一样,嗯,比这只触须长,牠那很漂亮的触须又直又亮,比牠身体还长。叫声也很响亮。挺帅气的,我叫他将军。”

阮白说到这里,摸摸那手上的蟋蟀,微微笑了起来,三三看了他一会,突然也学他的模样,皱眉叹气。

阮白看他这个古怪举动,疑惑问道:“你叹什么气。”

“要牠也在这,就可以和我这只玩啦。”

指指阮白手上的,假蟋蟀。

“哈。”

阮白拍拍三三的肩膀说:“可惜牠离家出走了。”

“嗄?”

“那时候,有个表弟来我家玩,把那蟋蟀的触须烧了,漂亮触须变得焦黄卷曲又短又丑,那蟋蟀也不好看了,我,我再也不喜欢牠,就故意把养牠的盒子打开,希望牠自己走掉。随便牠去哪里,我再也不管了。”

“啊,阮白你笨,这样就不算是离家出走了吧。不过,蟋蟀触须好不好看不重要吧,像我就喜欢听牠的叫声而已。嗯,那牠后来呢,到哪里去了?”

“唔。后来啊──我最后一次看到牠是在一个挺冷的早晨,我家后院地板结了薄霜,竹椅子都给冻住了,我伸手挪动椅子,就看见那黑黑小小的影子躲在没有霜的椅脚下,两节触须又焦黄又短曲着,是我那只一点也不好看的蟋蟀将军。我愣了一下,……牠就不见了。啊,你干麻打我头?”

阮白无辜的揉着额角,每当他说家里的事情或是提到母亲,三三就不痛快,然后,就老这样一手打下来,不分轻重。这时候他是要抱怨,要让他心虚,要让他再也不要这样乱打他的脑袋,但是,他见着三三怔怔的看他,就忘了要说什么。

那眼神像是越过他看着几千里之外,他不知道这眼神是代表什么,只是觉得有个无法跨越的距离。可恶可悲的复杂感觉,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才是那六岁的奶娃。

三三突然抹抹脸,说:“我俩回家去吧。”

“要往哪里走?”

那个来时的洞穴,奇异的被吞噬在这一片银白中,就像老头施展戏法的时候,也给一并带走了。

“待在这里也没用的,佬头也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说,只有他在这里卖菜。

但是老头早走了。

“走吧。”

三三又催促了他一声,他仔细的看了看手上的那个碗,有个念头就迸出来了,他说:“我要留在这里。”

“你傻啦。”

“不。”

阮白一开始也被自己那句话震慑到,但说出口后,理所当然的心安起来,他认为这就是他的决定,他要继续留在这里,他不想走。

好像有个说不出的原因,他必须要留下来。

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吧?

他着迷的看着那口袋有余温的锅子,当初老头自己一个人也是替谁留在这里的吧。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点笑也没有的,三三困惑又恼怒的的盯着他瞧。

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东西。

“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嗯,就此别过,你不用记挂我,我自己一个......很好。”

鬼使神差的,他念出这句对白,像是,像是给那锅子迷了眼还是什么驱使一样,舌头不由自主的转着转着,就说出这句话,而且他竟觉得这句话,很对,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愿。

“算了我不管你了。”

然后。

三三他跺了跺脚,拿个硬币就朝那傻了痴了的扔过去,叮叮当当,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只有阮白还对着那口锅发呆。

只有阮白还留在原地。

那几声响似乎让他有点迷茫,就顺手捏住掉在地上的硬币。

可惜三三他没机会看到阮白握着那个硬梆梆的硬币傻站着,不然,他一定会笑他。

给泥塑了定住了一样,阮白就这样站着,

直到太阳出来。

直到他自己回过神。

“我… …怎么了?”

腿又酸又麻,肯定不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了。

他苦笑。

不知道为什么,苦笑。

他摸着自己的脸,嘴巴是弯着弧度,脸颊上眼眶边,他碰几下,掉落一些水珠。

阮白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爬树记得自己扮毛球儿大侠,然后想起自己去找三三的路上,跌进了一个坑洞,又冷又饿,然后,他身体一震,扶着石壁颓然倒下。

有人窃取了他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做了旁观者,只觉得浑浑噩噩,有人喊着神霄,有人扯他耳朵。

他记得三三嘴巴的味道,有点甜。

但他现在嘴里是苦的。

他手里捏着那又硬又冷的一圆硬币。

脸上眼睛,还有肩膀都湿湿的,一定是融化的雪落他身上了。

于是,他也走出这个不再有风雪的山谷。

他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三三。

要赶紧追上三三,他要和他说话,有些事情他要问他。

有很多话,他也还没说还没告诉他。

嗯,三三他一定还没走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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