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一个很悠远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是一个孤儿,他不知道他父亲是谁,而他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幸好他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衣食无忧,只是他很寂寞,没有人陪他玩。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湖边发呆,他们家族住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湖,非常非常漂亮。在他十岁那年,有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坐在湖边发呆,忽然背后有马嘶声,一匹发了狂,正朝他狂奔而来。他避无可避,被马撞到了水里。他那会还不会游泳,差点就淹死了。神智恍惚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影破水而入,把他救了上去,上了岸他才发现,救他的人居然是一个小姑娘……”
三三巴巴地看着聂小无,可是他却忽然陷入了沉思。
犹豫半晌,三三只好打断了聂小无的沉思,问道,“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厉害?”
聂小无回过神来,对着三三勉强一笑,道,“对啊,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那么厉害。”
“那,然后呢?”
“然后,小男孩就和小姑娘成为了好朋友。小姑娘告诉他,人若没有武功,就没办法好好保护自己。小男孩也不愿意被小姑娘轻视,所以他打算去好好练武功,以后就可以保护小姑娘。”
“那他肯定拜了一个很厉害的师傅吧?”三三一副羡慕的样子。
“对,他拜了一位很厉害的师傅。原本他住的那个地方,大家都习武,还有专门的人教武功,可是他愿意练,直到遇到小姑娘才找到了练武的理由。师傅很高兴,因为师傅一直认为小男孩根骨绝佳,不练武就浪费了。”
“那他肯定练成很厉害了,小姑娘很高兴吧?”三三倒真是一个听姑娘的好对象。
“对,小姑娘经常来陪他,看见小男孩进展这么迅速非常高兴。”说完,聂小无又失了神。
三三只好再度打算他的沉思,说道,“小男孩和小姑娘一定是长大了,然后都很喜欢对方,是吧?”
听了这话,聂小无沉了许久的脸终于展颜一笑,“是啊,他们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足足过了十年,他们都长大了,男的武功已经非常出色了。可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三三着急地问。
“他们的家族非常庞大,有好几千人,大部分都是终年不干活,需要其中一部分去干活来养活这些人。有一天,男的师傅就跟他说,轮到他出力报答家人对他的抚养了。他也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决定去干农活。可是,他师傅说,干农活养不活多少人,必须去做一种无本万利的活。”
聂小无转脸看了三三一眼,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冷酷,三三一惊,“什么活?”
“杀人。”这两字一出口,空气也仿佛一窒。
三三吓得跳了开去,脱口而出道,“当年那个小男孩就是你么?”说罢,还拿双手捂住了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
聂小无定定地看着三三,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还愿意听我说故事么?”
三三犹豫了一下,终于又走了近来,只是不再趴着了,定定地立在一边。
聂小无轻轻一笑,道,“这座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靠杀人吃饭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三三嗫嚅道,“我是知道,可是真正有人说出来了,好象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继续给你讲故事。我不愿意去杀人,师傅也勉强不了我,那时候我的功夫师傅已经无法匹敌了。可是,她突然得了一种病,而且病得很厉害,需要各种名贵的药材来治。师傅拿出了一大笔钱去买药,可是,那病是一个无底洞,大夫说要常年吃药,不能间断。我不能欠师傅的情,我也必须还,所以我只好答应出来杀人。”
三三站着一动也没动。
聂小无却又问道,“你说,我为了我心爱人,去杀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儿子,应该么?”
三三一哆嗦,如果说不应该,那么他心爱的人必须得死;如果说应该,那死的人也是别人的心爱的人。
太阳正爬上了中天,温暖的阳光直射到床前,在地上投下班驳的光影。聂小无低头细看那光影,三三依旧没做声。
“连你,也说不出答案么?”
三三迟疑片刻,终于道,“这个,只能看你心里到底谁重了。”
聂小无抬起头,双眼明亮,道,“你希望在我心里是你重还是别人重呢?”
丁零还在快马加鞭,兰凌那里并不是她唯一要寻找答案之处,她还要去找关二,从她吩咐关二去跟踪那个小乞丐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一向办事效率极高的关二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来。
从金陵到苏州快马也就半天路程,丁零一路驰骋,连水都没停下来喝一口,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到了苏州城外桃花庄,她收到的关二的最后消息就发自这里。
一直奔到桃花庄西的王家大宅门口,丁零才勒住了马,纵身跳下,把马一拴就去敲门。
许久,才有一个老头来应门,丁零掏出腰牌让老头照了一眼就挤进门去,边走边问,“关二呢?还活着么?”
老头赶紧跟上,回道,“二爷受了重伤,现在正躺在屋里。”
丁零忽然警觉,回头问道,“他受了伤,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老头依旧低着头,回道,“二爷派人去了啊,难道姑娘没收到么?”
丁零骤然停步,转身又往外走,道,“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关二吧。”
老头却一个错步,马上闪到丁零前面,双臂一拦,低声道,“既然进来了,就别出去了吧。”
丁零心道不好,又问,“关二可是死了?”
老头依旧没抬头,冷冷一笑道,“人还没死,但是离死也差不多了。”
“你们是想从他口里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没弄死他吧?”丁零心里却在叫苦,自己武功本就不高,实在不该如此大意孤身涉险,难道自己真的为了聂小无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
老头却没容她细想,道,“或者你自己来告诉我们吧,省得我们费功夫。”说必,老头袖管里忽然飞出两条软索,左右一荡便把丁零捆了起来。
丁零眼见挣扎无望,干脆就束手待缚,只是又多说了一句话,“你们家还有不止一个人在我屋里呢。”
老头一楞,终于抬起头来,丁零吃了一大惊,这人虽然满脸丘壑纵横,却活脱脱是那阻击聂小无的青衣人的模样。
老头看见了丁零的惊讶之意,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喝道,“好好得等死吧。”
三三目光游移,聂小无却神色不变,只是定定地看着三三。
三三终于叹了一口气,慢慢又走至床边,缓缓坐下。只是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那动作做得无比轻缓曼妙,甚至连她的表情,也变得温柔无比。
聂小无见她坐下,便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三三的手,柔声道,“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呢?” 说着,他轻轻撩起三三的左袖,在近肘几寸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十字疤痕,大概是年深月久的缘故,那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三三也柔声答道,“你如此大意,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疼得不得了。”
聂小无抬起头,轻轻捋了捋三三额边的碎发,道,“你又何尝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么?我多担心啊。”
“没事,我现在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千万要小心修养。”三三的眼里幽深,聂小无使劲望去,却怎么也没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