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阳光已微微有些热意,南宫过的额头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转头去看兰凌,
她却悠闲地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赤着双足,在阳光下,那玉足更显得莹白如玉。方生、方死笔直地站立在马车一边,动也不动,仿佛两个石人。
南宫过从袖口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额头,一丝略黄的汗渍立刻渗入了雪白的纹理,“凌儿,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从聂小无入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正午的太阳更是灼人。南宫过实在无法再等了。
兰凌却轻描淡写地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我在等他?”
南宫过快步走回马车,挨着兰凌坐下,“聂小无入水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不是再等他再做什么?他要是识水性肯定早已逃走,要是不识水性也早淹死了。”
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浮上兰凌的面庞,她随手拾过扔在一边的团扇,轻轻摇了几下。
南宫过只觉一丝微微的风拂过,却把兰凌垂在耳旁的一缕青丝扇了过来,那发丝轻轻拂了一下他的耳垂,一阵酥麻的感觉。
“我只不过在看风景而已,这江南的水就是不一样,多柔媚,家里一天到晚下雨,阴郁得很,我实在不喜欢,现在可得放松放松。”
南宫过转过脸去,只见那柄团扇依旧一上一下的翻动着,团扇上绣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波丝猫,一双绿油油的碧眼微微眯着,随着团扇的翻动,那猫却仿佛活了一般灵动。
聂小无却早已从湖里上岸,他不过是绕了百多米就找了一处茂密的灌木偷偷上岸。这三月的阳光固然温暖,下了水却不免有略略寒意,尤其是一上岸,被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寒战,“真倒霉,春天还要下水游泳。”
也没干净衣服可以换上,聂小无只好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一边辩明了方向向前走去。
有人跟踪他自是知道,可是到最后总能甩掉尾巴,岂料这一次竟被人知道了底细,“难道是丁零泄的密?”聂小无喃喃自语。
聂小无脚程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已到了湖州城,身上的衣服也干了大半。
江南一带,因为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大多很富庶。尤其是湖州,胜产稻米,更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湖州城里最大的稻米产家即是太湖山庄的杨家,现下的庄主就是人称“滑不溜手”的杨不悔。
聂小无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进去。
春天日子短,申时天就黑了。聂小无坐在客栈房间的窗口,细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
那多事的小二已来烦了很多次,这家客栈不起眼,平时客人也少,难得有客人来,小二就格外殷勤,巴不得多讨些赏,于是这小二就一会来问要不要烧水洗澡、一会问要不要叫个唱小曲的来、一会问要不要喝些小酒。
聂小无不堪其扰,终于要发怒了。此时,小二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聂小无抬眼望去,那小二一身粗布短衣,其貌不扬,看上去也就二十开外的年纪,却留了一圈胡须。
“客官,小可店里有湖州著名的千张包子,客官要不要尝一尝?”小二腆着脸。
聂小无一拍桌子,腾得站起来,喝道,“你这小二,怎么这么聒噪,大爷我要清净一点。”
小二这次却更加坚韧,前几次被喝止了也就去了,这一次却还在死皮赖脸,“大爷特地老远老湖州,不吃就太可惜了,大爷还是尝一尝吧。”
聂小无心念一动,再去细看那小二,小二的模样却似乎隐隐有些变了,尽管他努力在笑,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聂小无慢慢踱着步子,晃到小二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道,“那也好,就给我来一碟吧,再来二两老酒。”
“好嘞。”小二把手的毛巾甩上了脖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聂小无看着小二的身影走了出去,忽然一翻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聂小无刚刚消失,那小二却有折身回来,看着哐当哐当晃来晃去的两扇窗户,阴恻恻地笑了笑。
这一日天气的分外好,至晚间依旧天清气爽,碧蓝的星空上闪烁着点点翻星。那翻星中间,夹着一轮昏黄的月亮,大如银盘。
太湖山庄却是一片喧闹,庄里到处张灯结彩,大门口更是围着一大群乞丐,一个个兴高采烈。
“这杨庄主纳妾排场好大啊,居然摆了一百多桌,谁路过都可以来讨一杯酒喝。”一个乞丐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
另一个插嘴道,“更难道的是,平时那些大户也就扔些剩菜剩饭给我们,今天杨庄主居然让我们进屋里去上桌吃。”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现在大门口,衣袖一挥,大声道,“各位,今天杨庄主大喜,感谢前来捧场。请各位注意的是,为了不扰了其他宾客,各位请在东厢的院子里吃喝,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是不得胡乱走动。”
乞丐们一阵欢呼,都跟着那管事进去了,聂小无却也一身褴褛地跟了进去。
去东厢的路上刚好路过正厅,聂小无远远地望过去,正厅中央围着一大群人,全是官绅打扮,围在中间的一个人却是一身青衣打扮,四十多岁年纪,身量也不高,相貌平常,可是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他突显处人群,仿佛鹤立鸡群一般。
聂小无摇了摇头,喃喃道,“三成,未必!”
青衣人却似感受到了聂小无如剑的目光,忽得转过脸来,聂小无赶紧低下头去。
众乞丐却很识趣,朝着那堆人大声叫道,“恭喜庄主,贺喜庄主。”
青衣人微微点头,却有一个小乞丐奇道,“难道那个青衣人就是杨庄主么?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不做新郎官打扮?”
旁边早有见多识广的人回答道,“杨庄主有一位大恩人,当年救了他命,那位救命恩人名字里有一个青字,所以庄主就发誓愿一辈子穿青衣。”
小乞丐恍然大悟,聂小无却又远远瞄了那杨不悔一眼。
这杨家果然是有钱,尽管是给乞丐的施舍,桌子上却全是山珍海味,酒也是十八年陈的绍兴女儿红。
众乞丐吃得不亦乐乎,惟独聂小无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
这院子里也有一个家丁伺候着,那家丁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对被派来伺候乞丐很不高兴。聂小无又喝了一口女儿红,就起身走到那家丁边上,大声道,“大爷,小的要去解个手,请带个路。”
家丁一脸不耐烦,可是这院子里也是金贵之地,总不能让这乞丐就地解决,当下粗声粗气地道,“跟我来,懒人就是屎尿多。”
聂小无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跟着,出了院子便是一道长廊,廊边是千杆翠竹,密密麻麻地。聂小无前后张望了下去,忽然就扑上前去,一把掩住家丁的嘴,顺手就点了他的昏睡穴。家丁立刻倒地,聂小无提起他,就窜进了竹林。找了一块略空的地,三下五下扒下家丁的衣服换上,换的时候还吸了吸鼻子,懊恼地道,“这家丁的衣服真臭,老子最近真倒霉。”
一出竹林,聂小无就大摇大摆地往正厅走,他早已经打听清楚,杨家虽然下人不少,但是操办这么大的酒席还是人手不够,于是请了不少人来打杂,是以有陌生脸孔出现并不足为怪。
果然,他这一路畅行无阻,居然一直到了新房外。
新房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内也是红烛高照,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聂小无才走到门口,就听门里一人道,“你来了。”随即门吱呀一声,一个青衣人正站在门内,相貌一般,双目精湛,正是杨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