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过在马车到了金陵城外的时候就和兰凌分了手,他借口有些私事要办,稍后就来和
她会合。他本以为兰凌多少会挽留他一下,可兰凌竟也不多问,只淡淡地说好。
南宫过眼看着马车辚辚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可他心里的愤怒却越来越盛了。他是南宫世家的嫡长子,可不是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罗。
有一阵微寒的吹过,南宫过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这三月的天气却是说变就变,刚刚还在中天的圆月忽然就被一大团乌云给遮住了,四下顿时一片漆黑。
南宫过摸黑从怀里掏出个物事来,小巧精致,他把那物事凑到唇边一吹,一阵怪异的哨声立时响起,原来那竟是一个哨子。
不过片刻功夫,四下里人影晃动,也不知有多少人应声而来,全是黑衣黑头巾,还蒙了脸面,齐刷刷地在南宫过面前跪了一地。
南宫过清了清嗓子,道,“怎么只来了这么些人?”
跪得离他稍近的一人似乎是个头目,闻言便不胜惶恐地道,“公子见谅,仓促间只集合了二十人,但是江南七瞎也在我们之中。”
南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也没什么大事,公子我刚好看着一个小子不顺眼,你们替我如料理了便是,别留下什么痕迹就成。”
头目一低首,恭声道,“属下领命。”
南宫过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团东西,扔向了那个首领,道,“这是我从他衣服上扯来的,你们去找他吧,他的名字是聂小无。”
聂小无依旧没走大门,从院墙边直接翻身而出。只是这一次,一落地,他便觉得有些异样。丁零的花园外边是一条小巷子,另一边也是一堵高墙,这条小巷子人迹罕至,可是今天在东边巷口却有一个馄饨摊子,一个老婆婆坐在摊子上打瞌睡;西边巷口则有一个带着大斗笠的卖糖葫芦的汉子懒洋洋地靠墙站着,有一声没一声地喊着“糖葫芦”。
聂小无踌躇了一下,选择了走西边。
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片刻聂小无就已走到汉子身边。眼看着就要擦身而过,汉子却忽然把空着的右手一伸,开口道,“大爷,买根糖葫芦吧,又甜又大的糖葫芦。”
他手这一伸,左手也顺便把插糖葫芦的秆子往前一伸,巷子本就窄小,这便堵住了聂小无的去路。
聂小无退了一步,笑道,“这糖葫芦看上去就太酸,我还是不买了。”
汉子微微抬了一抬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张毫无特色的脸。可是聂小无一瞥之下,却陡然一惊,那汉子双眼无神,赫然是个瞎子。
汉子似乎是使劲嗅了嗅面前的空气,接着道,“聂小无大爷,还是买一个吧,黄泉路上也别饿着肚子。”
聂小无连退三步,沉声道,“黄泉路上又冷又湿,我还不想去呢。”
话音才落,身后忽然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接着一个嘶哑的嗓子说道,“这由不得你。”原来,那个卖馄饨的老太婆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欺到了聂小无背后。
聂小无长叹了一口气,道,“难道这么个破旧的小巷子居然是我埋骨之所么?江南七瞎虽然厉害,都出来吧。”
老太婆又是冷冷一笑,道,“你招子倒是亮,看出了我们是谁。只是既然知道了我们是谁,就干脆束手就擒吧。”
聂小无忽然仰天长笑三声,说道,“练武之人最忌自大,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却这般自大,我本来也不想和你们计较,可是我最看不得不可一世的人,我非要出手了。”
话音一落,聂小无就如飞天的蝙蝠一般忽然腾空而起,接着整个人犹如滑翔一般滑向了老太婆,他早知这个老太婆虽然看上去衰朽无力,其实却是力敌,是以先下手为强。
老太婆显然没想到聂小无说动就动,而且聂小无居然在顷刻之间便失去了所有踪迹。顾名思义,江南七瞎全是瞎子,与人对敌全靠嗅觉与听觉,可是一旦敌人知道如何隐身,这七瞎就不仅成了瞎子,还变成了聋子。
原来聂小无一腾身而起,便闭了自己的气息,而且他这门轻功世上罕有,居然连破空之声都已隐去。
聂小无无声无息地停在了老太婆面前,缓缓道,“要杀你,易如反掌。只是我不想多做无谓的杀生,你们走吧。”
老太婆皱纹丛生的脸上怒气一现,终于隐忍住了,沉声道,“我们走。”汉子随即跟上。
聂小无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终于转身走了。
高墙上,丁零慢慢把头缩了回去,先前一幕尽落她眼底。聂小无的轻功固然让她惊诧,可是她更惊诧的是,江南七瞎居然会和聂小无对敌。江南七瞎曾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后来却传说被一个神秘人所伤,接着就神秘失踪,传说被某世家收为己用,如今再出现,不知又有什么故事。
南宫过震怒了,原本以为派出了江南七瞎自然马到功成,可是现在跪在他面前的这个死老太婆居然说,还没动身他们已经败下阵来。
“你们究竟有没有出力替我办事?”
老太婆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眼看着跪得摇摇摆摆,只有她沉稳的声音提醒南宫过这是一个高手,“我们是发了毒誓要替少爷做任何事,只是明知要败,也不能送死吧。”
南宫过大怒,“既然这么没用,不如死了算了。”
听了这话,跪在老太婆边上的汉子身形一动,老太婆连忙伸手稳住了他。老太婆翳了的双目紧紧闭着,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低了低头,道,“恕属下无能,属下先行告退了。”说必,便后退着出去了。
南宫过怒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奋力往桌子一击,坚固的梨木桌子应声而垮。
这里是南宫家在南京的一处别苑,宅子虽不大,却处处皆是奢华的布置。院子里却没有平常人家有的桃花、梨花、柳树,原是南宫过的父亲认为这些花、树太过平常,若是种了在院子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因此,这院子竟是光秃秃的,只剩一些玲珑的山石和孤单的几棵月桂树。
这日天气虽暖,阳光却是仄仄的,南宫过缓缓走到窗前站定,眼前浮现的尽是兰凌的一笑一颦,自从那日在川南偶见,自己便一刻都放不开这女子了。可是,兰凌却不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却一门心思地追着那个叫做聂小无的惫懒男人。
南宫过正自恼怒,身后有阵微风拂过。窗外无风,门内何来风?南宫过奇怪地回首一看,中堂的太师椅上居然坐着一个青衫人。那人年纪甚轻,眉目俊朗,此时正笑对着南宫过探询的目光。
南宫过倒也处变不惊,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找鄙人?”
那人轻轻一笑,答,“南宫公子真不是凡人,处事真是冷静。”
南宫过也晓得这是奉承之词,不过心里还是一阵惬意,道,“这位公子访人的方法倒也特别。”
那人回道,“鄙人叫做魏强,来此却不是踏春,而是要与公子做一桩交易。”
“交易?”南宫过很是狐疑。
魏强站了起来,走至窗前,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忽然凌空一击。南宫过只听得远处沉闷的喀嚓一声,接着隔着快十丈远的一棵月桂树忽然从中间折断倒下。
南宫过心下骇然,不由又仔细看了一眼魏强。
魏强微微一笑,道,“我帮你对付聂小无,你给我一百万两。”
南宫过一惊,一百万两?这恰好是他可以动用的家资,“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有能力对付他?”
“凭我和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魏强说得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