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十六挣扎着抬头,首先看见篝火前一张熟悉的脸,惊讶道:“小五?”
那张熟悉的青涩秀气的脸也同样惊讶地道:“小六?”他正是当今的五皇子,与戚十六一起长大的翼王镕。
篝火旁一老人抬头道:“你们认识?”
苏吾什杰已经将戚十六拎起,放在篝火旁,然后也在旁边坐下。
李镕和她互看一眼,琢磨着已经叫破,再隐瞒也没用,但他的身份必须隐瞒,遂点头道:“认识,我们原来是同一个戏班里出身的。”
“戏班?哧哧!”另外一个老头阴阳怪气地笑道。李镕皱了皱眉,戚十六这才知道他伪称自己是戏子,但这个年代戏子身份何等低贱,也难怪那老头阴阳怪气,亏得他堂堂□□皇子能忍得住。
李镕从篝火中拨出已经烤熟的番薯,怕烫地两手交替拿着,走到戚十六身边坐下,“给,吃吧!”
她看他一眼,并不接过,冲苏吾什杰叫道:“喂,老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开我的穴道?难道你要饿死我不成?”
“哧哧!老大带回的娃儿很狂啊!你确定他是练武的好料子吗?”还是那个怪老头,戚十六有心锉锉他,也阴阳怪气地道:“我是不知道我是不是好料子,但至少我心里没有问题,不会天天以为别人欠了我金子还给我银子,自己心理有问题还生怕别人好过了!”
一番话说得那老头“腾”地站起来,怒目冲向她,“臭小子你说谁?”
李镕连忙闪身挡在她身前,苏吾什杰已经拦住怪老头,“老三,犯不着跟个孩子生这么大的气!他是我刚收的徒儿,以后还要跟着我们学武呢!至于我徒儿根骨如何,你可以试试他的武功嘛!”
言下之意她戚十六是他徒弟,要教训她还得顾虑一下师父的面子。戚十六毫不领情,不屑道:“老头!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徒弟了?你点我的穴,强把我带来这里也就算了,还想强迫我拜师不成?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孬的师父,硬要人当徒弟的!”
这番话似乎惹到了在场的所有老头,怪老头脸更黑了,苏吾什杰转身瞪她,刚要说什么,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老头缓缓道:“老大,你带回来的徒儿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面也不拜师叔,还对老大这么大小声,看样子你还需要好好□□□□!”
苏吾什杰似乎有些忌惮,唬下脸道:“徒儿!这是你的两位师叔!”
指向火堆旁的老头,“这位是二师叔布伦台。”
指向黑着脸瞪她的怪老头,“这位是三师叔木黑。还不快拜见师叔?”
她把头一撇,“哼!”
木黑怒道:“老大,看来这娃儿是该好好□□一番,不然就算是老大,输了还是要算数的!”
苏吾什杰反得意笑道:“老三,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凭我徒儿的资质,绝对是百年一出的奇才!不是我吹牛,就算是我们当年,论武功也远远不及这娃儿,加以时日,他的修为定在我们之上!”
布伦台抬头,盯了戚十六一眼,她打了个寒噤,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不服输地瞪回去,他却只是嘿嘿怪笑一声,不再理她,拨弄火里的番薯去了。
木黑冷哼一声,压根不信:“老大,上次你也是吹牛绝对可以赢得赌局,大老远地跑到川蜀,结果空手而回,还不是输给了我?”
苏吾什杰好像被踩到痛脚,暴怒道:“你住口!上次还不是因为老二……”他突然顿了顿,眼神掠过一丝顾忌不安,改口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南蛮女人自己想不开,都快到北戎了,竟然趁我不注意跳下马车,跌断了脖子,害得我输了赌局!这次的赌局我是绝对不会输的!你看着吧,我徒儿一定会打败你们的徒弟的!”
赌局?戚十六一再听到这个词,原来苏吾什杰这么积极要收她为徒,是为了赢得赌局。那么李镕出现在这里,也是被木黑或者布伦台从京城抓来的吗?
“老头要想赢,得先把我的穴道解开吧!要是我先饿死了,你就没有徒弟了!”
“哦哦!”苏吾什杰连忙赶过来,李镕闪身避开。他在戚十六身上疾点数下,她已经可以活动手脚,一提真气,却是一窒,怒目向他道:“老头你干了什么?”
苏吾什杰和气笑道:“徒儿啊,为师封了你的手少阴心经九大穴位,从今以后你就不要使你以前的武功了,为师传你三年功力,你就重新学为师的‘烈阳功’吧!”
戚十六一怔,身形一晃,李镕忙扶住她。后来就是一连串的怒骂,古代市井现代流行的精彩国骂竟然从一个小孩子口中源源不断骂出来,听得木黑脸越来越黑,听得布伦台直皱眉头,听得李镕目瞪口呆,足足小半个时辰没有一句停歇。最后是苏吾什杰一指封了她的哑穴。
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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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草原三老带着戚十六和李镕一起上路,追随着二王子陵戾一行,一路北上。
苏吾什杰真的输给戚十六三年功力,而她以前的内力真气彻底被封,无法使出来,空有剑招,袖玉剑法的威力连过去的十分之一也没有。李镕的武功也一样被封,他和戚十六一样师从梅舒痕,但所学不同,梅舒痕教授太子和翼王的是天文地理、治国之道,负责教授皇子武艺的另有大内高手。但武功被封,他们俩一个小孩加一个少年,连苏吾什杰的一个手指头都敌不过,更不用说在草原三老的眼皮子地下逃跑了。两人心怀怨愤地日日跟着三老在漠北奔波,还要学三老的武功。
戚十六原本的武功是内修“明神心法”,外练“袖玉剑法”,因为是女子,所以修炼的是阴柔一脉的“明神心法”,如今改练阳刚一脉的“烈阳功”,着实大为吃力。一开始苏吾什杰输给她内力的时候,就让她全身如被火烧,炽热难忍,短短一盏茶时间竟让她以为过了一年,等她以为自己从里到外全都热到熟透、烧到成灰了,三年功力才输完,她却彷佛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当即摊倒,一天一夜动弹不得。以后每天的练气练功,也是一场折磨,全身如同被火从里向外烧透了一遍,随着戚十六武功的精进,这种情况竟是愈演愈烈,让她痛苦不已。
而李镕虽并不像她这样,因为新旧功力相克而痛苦,但他学武并不轻松。他是木黑从京城掳来,所以自然师父是木黑。苏吾什杰教戚十六武功还会顾忌到她的情况而放慢进度,但木黑可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动辄长鞭加身——他的武器是三丈环刺骨鞭,一鞭下来便是一条鲜血淋漓的狭长伤口,皮肉开绽。戚十六后来注意到他身上竟然有数十道新伤旧伤,在每天的练武中亦是经常挨鞭。他堂堂的□□皇子,硬是一声不吭地忍受下来,只是在鞭子挥下来时怒目瞪视木黑,从一开始的每天十几鞭,到一个月之后的每天数鞭,李镕的武功进展可谓神速了。
这天的清晨,沐浴着草原尽头的曙光渐渐来临,草间晶莹的露珠迎着晨光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仿佛给茫茫草原披上一层明珠点缀、丝缕织就的罗衫。饶是天天都看着这样的风景,戚十六还是看得出了神,拎着水桶迎着清爽的晨风,目注新生的太阳逐渐在东方云霞间显露出一轮金红。
新的一天来临了。
欣赏完美景,心头却涌上一阵无力感。被迫跟着草原三老已经一个月又三天了。从最开始的每天只是修习“烈阳功”,到现在开始学“烈阳掌”、“烈阳指”,除了每天越来越痛苦的那两个时辰,她所有的时间都在思考如何逃离。
他们一行五人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二王子一行人,越过西兰泰、布日都,绕过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先北上后西行,眼看到婆罗科努山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戚十六猜测二王子的目的应该也是罗刹国的送嫁队伍,如果一直走下去,肯定就会遭遇到大王子派出的迎亲护嫁队伍。时间越久,李镕身份被拆穿的危险越大,而她也不愿意再学这劳什子的“烈阳功”,只想尽快恢复武功,护送李镕回京。
正出神间,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懒得回头,也知道是谁,“火已经生起来了,你打一桶水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少年变声期的暗哑嗓音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时时折磨她的听觉。李镕只比她大一岁,过年刚满十四,但因为她外表给人感觉太小,所以从过去就一直被他当小妹妹照顾。一路上他忍着身上的鞭伤,还要寻找清热解毒的药草来减轻她的练功之苦,在草原三老面前也处处维护于她。
戚十六也明白,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温柔少年并不像外表那样坚强,照顾她这个“小妹妹”其实是李镕坚持忍耐至今的精神支柱,而恢复武功和他一起返回京城则是她现在的目标。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叫做甜水,前面向西数十里便是一个叫公婆泉的地方,虽不是城镇,但是一个颇具规模的聚居地,有近十个小部落在周围零星散布着。昨天晚上的夜枭传信,二王子他们已经到达了公婆泉,暂时休息一宿。
他们今天一早出发,到夜间可到达公婆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