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袭月掩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眼底浮现一抹坚定!
若有打算,便是杀董林,灭董氏一族,为师父报仇!
游子无不动声色地道:“六儿若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可愿意留在师兄身边?”
她抬头,怔然看他。
七天了,师父离开七天!她却感觉像失去窝的孤鸟,心在一片白雾中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没有思念的人在,故乡也是他乡。
没有师父在的太傅府,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太傅府了。这个天地对她本是陌生而隔离,如今唯一可以停靠的地方也失去了,如今在她眼前竟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前方的道路。
七天来她常常失神发呆,脑子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想。她唯一能想的事就是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她眼前反复重演,她只能无助地任由心沉湎在过去中,无法自拔!
倘若,倘若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那该有多好!
游子无的一句话,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一股潺潺暖泉,触动她心底深处的伤,伤口尚新,稍微一碰便撕扯般地疼!泪水悄悄滑落,她终于呜咽出声,仿佛幼鸟一般无助。
游子无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她,仿佛拥着世间的至宝,轻轻拍抚着。
“六儿,我知道你从小个性独立,但是报仇一事非一人人力可为,师兄也不要求你什么,只是,不要一个人忍耐,好么?”
她揪着他的衣襟,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模模糊糊地听着他在耳边的轻柔絮语。他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耳边,一如十四年来的沉稳平和,八年前陪伴自己无数日夜的淡淡药香密实包围住她,心,终于找着一个着落,渐渐地,渐渐地,平静踏实下来。
泣声平静下来,她开口轻道:“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让她安心的,便只有从一出生便陪伴着她的风师兄了。他和她亦父亦兄,有时甚至比师父还要了解她。
在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即使一整日没有一句交谈,但他们之间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变化、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便能够彼此心领神会!
柳袭月破涕笑道:“风师兄,要是你是我爹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一辈子理直气壮地赖着他了。
他似是一震,缓缓一笑,“好啊!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眼底,却有暗潮在翻涌。
这时,门外传来游漠的声音:“公子!”
接着一人推门进来,是戏雪。
她偏头,泪眼朦胧中隔着白纱看着那边绯红的身影,影影绰绰。柳袭月静静靠在游子无怀中,一动不动,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她刚刚的哭泣。
“莫公子远来是客,在下身有不便,无法见客,怠慢之处还请原谅!”他平静的声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无妨!”那边传来简短的回应,似乎太简短了些。
“本门属下田七,幸得莫公子相救,在下代他向莫公子致谢!”
“……”那边却是一阵沉默,仿佛是不耐烦了,他道:“袭月,我知道你在里面,跟我走!我们走!”
他和她对视一眼,没想到莫戏雪突然急躁起来,本来还想套问他的身份。
“莫公子何出此言?难道是在下怠慢了莫公子么?”
莫戏雪轻哼一声,并不答言,直接上前,欲掀起白纱,背后袭来劲风,正对他背心。
他不避反进,急速冲进白纱后,背后劲风堪堪刚及背后,他甚至感觉背上肌肤的刺痛,却再没有更进一步。
戏雪知道游漠的拳头正抵着他的后心,却只是盯着已经站在软榻边的柳袭月,她脸上已经没有半丝泪痕。
“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他有点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哭了?”
游子无目光一闪,这个人竟然无视背后随时可以要他的命的游漠,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柳袭月哭了没有。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自信自己没有危险?
“我没事。”柳袭月侧头,不看他,淡淡道。
“你没事就好。跟我走,袭月,我们离开这里!”
“走?去哪里?”她扭头,疑惑看着他。
游漠闪到游子无身侧,垂手侍立,整个人的存在感似乎消失了,但柳袭月知道,若有人想要接近游子无周围三尺以内,是必定要过他这一关的。
戏雪蹙起漂亮的秀眉,似是连回答都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想拉起柳袭月就走。
她却身子一闪,轻易躲过他,这番闪避的举动却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受伤,伸出的手就愣愣地悬着。
她心底莫名涌起愧疚,伤害这个少年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感受。
戏雪就这么一个人站着,怔怔地,绝艳的面容上似悲非悲、似怨非怨,纤秀的身影突然涌出一种莫名悲凉的意味,绯色的衣袖垂地,洒落一地孤单。
他注视着她,眼神凄凉,清越的声音如宣布亘古便已注定的宿命,远远低缓传来:“你该知道,你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天有天道,而世有常规,若天道运行失常,世间的常规便一定会有乱象。这个世上本就浑浊,你这样的人出现,便只能带来更大的乱象,乱象一起,凭我之力便不可能再保你平安。”
戏雪泉水般的声音彷佛流淌到了她的心底,似乎还带着阵阵异香,听到她耳中却如惊天轰雷般震散了她的神志!
游子无皱眉,坐起身牢牢地盯着戏雪。
她睁大眼,止不住连退数步,惊异地指着他,“你怎么可能……”
脑中仿如轰雷阵阵,知道她的秘密的,向来只有师父和师兄,而师父和师兄一直严守这惊世骇俗的秘密,连师姐花非雾都未曾告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柳袭月随即思及他不是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份惊异,却还是远远超过知道他是蝶妖时。
“你若随我归去,尚有一线希望,挽回乱象,你若留在这里,便一定无法逃脱被卷入历史的宿命,而那结果,是你难以承受,而我也不可能坐视的。我能够阻止,也只有现在了,请你,不要怪我。”他低低叹道,带着宿命的无奈,丝丝香气不容察觉地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她此刻心绪纷乱,全在细思他的话,他是什么意思,她留在这里会带来乱象?难道她这个异类的出现会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她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命运吗?如今朝野皆分崩离析,各种势力盘踞一方,彼此消长,而她这样的人会对这样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吗?
柳袭月尚陷在混乱中,游漠却突然从游子无身后暴起,拳风劲袭莫戏雪。莫戏雪却不闪不避,在游漠的拳头几乎已经贴上他的鼻梁时,鬼魅般在游莫眼前消失了踪影,再出现时已经在游漠的背后,纤细的指伸出,已经点住了游漠的后心。
“住手!”游子无清朗道,“游漠,退下!”
戏雪收回手,任由游漠退开,讽刺地弯起绯红的薄唇:“打不赢就逃吗?”
游子无淡淡道:“早闻‘妙觉香’是一种只开放在长白山顶的奇异花朵,生长在悬崖绝壁之上,绝难得到,但是花蜜提炼出的迷香却可瞬间夺人神志,需要由‘妙觉香’花粉提炼出的解药才可解。我说的对吗,莫公子?”
戏雪沉默不语。柳袭月才注意到刚才就闻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异香,原来是戏雪暗中施出的“妙觉香”,想要迷倒他们。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而游子无和游漠似乎也很正常。
他摊开手,手心中是一个稚拙的小小香囊,是柳袭月小时游戏之作,游子无在里面放进避毒香,一直随身携带着。他继续道:“你真的是三师弟吗?”
莫戏雪扬眉,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扬手丢给柳袭月。
她接过,一看,是一个桃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雪”——“你真的是三师兄,而且……”
“我不是人,我是妖!”他无谓地笑答,温柔地看着她,身形却渐渐淡去。“若是我可以在十四年前遇到你,若是我当初不放开你……”
绯色的绝美身影竟然在眼前如泡影般淡去,直至消失,清越的声音也终至消无,徒留一室的落寞无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