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得大堂,众宾客已然入座。方裂见江日风同了尉迟剑影一齐从内堂出来,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之色。尉迟剑影朝他笑了笑,算是招呼。方裂回过神,也无暇去想尉迟剑影是怎生躲过山庄层层护障到的内堂,忙着差人准备上菜。此时吉时刚到,江日风来得正是时候,只见他一抱拳,提气朗声说道:“感谢各位今日赏脸前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他语气沉稳清亮,已脱去三年前残存的隐隐稚嫩,俨然一派大家模样。大伙均是敬佩,齐声道;“恭贺江庄主生辰。”江日风又回了个礼,拉了尉迟剑影入座主桌。
主桌设在大堂最里端,此时已经座了龙腾山庄现任庄主李兰璇,逐鹿派掌门人炼归山,鲁北门门主炎烈以及七夜刹方裂,这几人都是当今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天下三庄之一的神月山庄在几日前便遣人送来了贺礼,而严曼并未亲临。尉迟剑影大喇喇坐下,朝炼归山一笑,问道:“我家小木头近来可好?”炼归山没甚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尉迟剑影早便听闻逐鹿派掌门冷若冰霜,也不觉得怎么。
经日丰一现身大堂,李兰璇的目光便没离开过他。这三年来龙腾山庄得了云逸山庄倾力相助,李兰璇一介女流总算是将偌大个山庄支撑下来。李兰璇一直倾心于他,而江日风却始终以礼相待,保持疏离,是以李兰璇也没法子,不知如何才能让江日风接受她。
此时已经上了冷盘,热菜也是一道道端将上来。丫头为各人酒杯斟满酒。李兰璇第一个起身,俏脸微红,道:“江庄主,祝你二十岁生辰愉快。”江日风温和一笑,道了声谢,举杯一饮而尽。紧接着炎烈,炼归山等人一一敬过了江日风,只余下尉迟剑影一人连酒杯都不瞧一眼,只是坐着吃菜。一轮完后,方裂举杯起身大声道:“我等祝贺庄主生辰。”这时大堂众人全数举杯起身,江日风也起身举杯。尉迟剑影放下筷子,眉头皱了皱,仍是坐着动也不动。
江日风素知尉迟剑影向来不喜这等场面,酒量又浅,见他这种举动也不在意,径自饮完酒后招呼众人坐下。主桌宾客一来知尉迟剑影是江日风师尊,二来主人都未介意,就是自己心中稍有不满,也没甚立场说什么。只是李兰璇终究是女儿家,气量小了些,见尉迟剑影这般拂了心上人面子,也顾不得对方身份和自己身份,对着尉迟剑影冷了冷脸色。
尉迟剑影顿觉有趣,促狭的朝江日风眨了眨眼,江日风一笑,也不理会。这时丫头端上一道菜来。这菜颜色典雅大气,菜名也是极好听的,叫映日荷花。这道菜是用雪蛤肉做成荷花形状,又加了那赤霞珠葡萄汁水将花瓣调成粉色,一层叠一层,更用了西域种成的新鲜哈密瓜打成蓉做成绿色莲蓬形状,中间打空,灌入用文火煨成的极品燕窝,而盘边则用青色提子蓉做成荷叶形状。这些材料均是软滑之物,但用筷子夹起却并不散开,仍是荷花怒放,入口清爽滑嫩,甜咸适中,可见这云逸山庄请的厨子厨艺真真高明。此菜一上,众人皆是啧啧称赞。
江日风夹起一朵莲花,放入尉迟剑影碗中,笑道:“尝尝看。”尉迟剑影执筷夹起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咂了咂嘴,说道:“不错。”手顿了顿,仍是低着头道:“李庄主,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这般瞧着我?”李兰璇一惊,忙别过头去,心却道:明明是江庄主的生辰,怎的主角是他一般。如此一想,脸上不由露出忿忿之色。江日风淡淡看了李兰璇一眼,又夹了个红烧狮子头放到尉迟剑影碗里,替他盛了碗人参乌鸡汤。主桌几人均觉这两师徒有些怪异,本来徒尊敬师是天经地义,只是像江日风这般体贴得无微不至,竟不像徒弟与师父之间的相处,都微微有些尴尬。方裂是看惯了江日风昔日的举动,见桌上气氛冷了下来,忙向各人举杯敬酒。
大堂热闹不已。正闹糟糟一片时,一围着白色披风的少年直直冲进大堂。方裂正要开口唤人拦下那陌生少年,忽见尉迟剑影满脸带笑,站了起来,招手叫那少年过来。那少年奔过来,瞧了瞧满桌的佳肴,咕噜吞了口口水,这才道:“师父,事成拉。”尉迟剑影会意的夹了块扣肉塞到那少年嘴里,揉了揉他头发,笑道:“做得好!”
江日风瞧了尉迟剑影举动,放下筷子,声音微微沉了沉:“尉迟,这是?”尉迟剑影将那少年拉到他跟前,笑眯眯道:“小岭儿,见过你师兄。”那少年朝江日风灿烂一笑,道:“你便是师父常挂在嘴边的江师兄么?我是狄岭,久仰久仰。”他后面那句话说得不伦不类,尉迟剑影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日风一怔,见尉迟剑影笑嘻嘻的瞧着他,立时便明白过来,点头一笑,算是承认。狄岭扁了扁嘴,冲尉迟剑影道;“师父,江师兄果然如你说的那般不爱说话呢,亏你还能对着他五年。”听他口气,自是与尉迟剑影没大没小惯了,尉迟剑影笑吟吟的也不在意。倒是江日风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目光中隐隐含着凌厉,狄岭心中一凛,自觉说得过了,不由缩了缩头,不敢再开口。
尉迟剑影呵呵一笑,俯身到江日风耳边悄声道:“乖徒儿,要不要与我去看出戏。”江日风瞪他一眼,却也不想留在这闹轰轰的大堂,起身一抱拳,对着主桌众人说道:“各位请自便,在下有要事,先走一步。”又对方裂说道:“师兄,麻烦你帮我招待各位。”方裂应承,江日风也未出声打扰其他桌宾客,只敬了主桌几人一杯酒,便与尉迟剑影离席。主桌几人均是江湖豪爽大气之人,也不怎么在意,仍是喝酒吃菜,只李兰璇痴痴瞧着江日风背影,眼露不舍。
坐在大堂中央客桌的岳行之一眼便瞧见了狄岭,又瞧了瞧一身白衣围着白披风的尉迟剑影,心知他们就是昨夜的那伙人。轻声对坐在身旁的岳行龙道:“大哥,你看。”岳行龙正忙着与同桌宾客敬酒客套,匆匆扫了尉迟剑影与狄岭的身影一眼,趁旁人斗酒时低声吩咐道:“不要多管闲事。”岳行之悻悻的哼了一声,喝了几口闷酒,狠瞪了江日风一行人的背影一眼。
尉迟剑影轻车熟路的在内堂拐来拐去,狄岭被他弄得头晕,开口说道:“师父,我们先前还不如从大堂出去呢,那条路离厨房快多拉。”江日风却是知道他不愿太过张扬,才选了人迹较少的内堂,笑了笑,也不言语。尉迟剑影捏了捏狄岭圆鼓鼓的脸蛋,打趣道:“怎么,才走这么点路,便不行拉?”狄岭被他一激,登时提起精神,大声道:“谁说的,我精神得很。”尉迟剑影登时大笑,那少年瞧着自家无良师父,气得脸都红了。
江日风瞧着他两旁若无人打闹,心中隐隐觉得堵得慌,当下拉了拉正笑得欢畅的尉迟剑影,问道:“尉迟,到底什么事?”尉迟剑影朝他神秘一笑,道:“你去了便知道拉。”三年来,他性子却仍是一如既往,喜欢恶作剧。江日风瞧着他与旧时无差别的笑靥,心中一荡,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