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湛月追上沈心言,出了方家,直奔他们童年曾经住过的地方“雾谷”。原湛月担心沈心言的身体,就在路上买了两匹马,两人放马缓行,第三天才进入两湖地区。他们在沿途听到一些传闻,武林第一杀手“断情”又杀了武当长老元一道长和楚江大侠宋唯。据说,这个断情是武林近十年来出现的最神秘、最冷酷的杀手,他出剑快绝,剑中眉心,一剑毙命;而且他行踪飘忽,神出鬼没,一会在漠北杀人,一会又现迹江南,好像有分身术一样。所以,众说纷纭,却没人真正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沈心言听到这个杀手竟然叫“断情”,心里有些不高兴,她就对原湛月说:“这个杀手怎么叫‘断情’?”“杀手叫断情有什么不对吗?”“没什么不对。可是我爹的剑就叫‘断情’!”原湛月知道沈心言是想起了父亲,就劝慰她:“你爹怎么会和这杀手同日而语呢?你别多想了。”沈心言点了点头,但想起为了救原湛月,父亲唯一的遗物“断情剑”也毁了,而且匆忙之中把它遗在了云台宫,实在很不应该!原湛月见她还是不高兴,猜到是为了那把遗落在云台宫里的“断情剑”,就说:“等我们见了我姨以后,我再陪你去云台宫把你爹的剑拿回来,好不好?”沈心言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原湛月对自己始终爱护有加,心里更把他当作了亲人。
两人在马上边说边走,觉得彼此更亲近了。“咦?江月哥哥,你看那边树上,好像有人!”沈心言突然伸手指着路前面的树丛,原湛月仔细一看,树上确实有一个人。两人催马赶到前面,树上是用绳子挂着一个人,不过眉心有个血窟窿,满脸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早已经死了!原湛月忙把那人解下来放在地上,沈心言也下了马走过去:“江月哥哥,这人会是谁?他好像是被那个‘断情’所杀!”“嗯,看来是的。他死了还不到一天!是谁呢?”原湛月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他是武林中有名的轻功高手,号称‘无影踪’的常遂。”“他是好人吗?”沈心言从不在江湖中走动,所以对这些武林中人,颇为陌生。“算不上好,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他喜欢刺探别人的隐私,然后用它来卖钱。”原湛月叹息:“没想到,他也死在‘断情’手中了!这个‘断情’的剑真是快!”沈心言看了常遂一眼,有些惋惜和不忍:“怎么有人喜欢做杀手呢?多年辛苦学武,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锄恶扶善的侠士,为什么非要做一个为私利而杀人的杀手呢?”“宁馨,你说的对。不过,杀手虽然不好,但至少还是明里杀人;最怕的是,有的人表面是侠士,实际上却做着连杀手也不如的事,这样的人比杀手更可恶!”“江月哥哥,你说的也对。可我还是希望这世上少一些冷血无情的杀手,多一些锄恶扶善的侠士!”“嗯,我也希望如你所愿!不过,杀手之所以是杀手,总有他的无奈。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啊!”沈心言还想反驳,原湛月只好笑着说:“好了,宁馨。我知道你不喜欢杀手,我们别争了!反正我绝不是杀手,对不对?”说着还扮了个鬼脸,沈心言被逗笑了,刚才不悦的心情才好了不少。“那,我们把那个常遂埋了,让他也入土为安吧!”原湛月心里对那个喜欢以别人隐私为要挟,到处敲诈的常遂颇感厌恶,本来想一走了之,但听沈心言这样说,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用粗树枝就地挖了个坑,准备把常遂的尸首埋了。沈心言要过来帮忙挖,原湛月坚决不让。沈心言就站在一边看着,浅坑不一会挖好了,沈心言和原湛月一起把尸首拉进坑中。沈心言的眼角无意间一扫,发现常遂紧握的左手里露出一点青色,似乎是一张纸笺的残余。沈心言心里一动,忙对原湛月说了自己的发现。原湛月用力掰开常遂的左手,果然有半张残破的、沾着血迹的青色信笺,抚平后,两人勉强可以看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杀手断……系……弟子……。探知有……剑……仇与他鱼目混珠,其中尚有……隐情……”两人揣摩半天,也推断不出这些字句的意思。可是不知怎么,沈心言看到“鱼目混珠”和“隐情”,心里竟然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那个杀手‘断情’不是别人口中传说的那个样子!但是,她随即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到极点了,他是一个与她从未见过面的、素无瓜葛的神秘杀手啊!
“宁馨,我想我知道这常遂为什么会死了。他千方百计去刺探‘断情’的秘密,大概被他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被‘断情’灭了口!”原湛月把信笺撕碎,和常遂的尸首一起埋进泥土里。沈心言有些恍惚,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可是松开手又什么也没有!“宁馨,我们走吧!”原湛月虽然对那个杀手“断情”究竟有什么秘密也很好奇,但终究是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想不出就放弃了。
两人重新并马而行,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事,也没有再看到被“断情”杀死的武林高手,一切显得很平静。半个月后,他们就进入了长白山境内。这里山脉连绵起伏,气势雄伟,使人意气风发。原湛月笑容满面,神采飞扬,沈心言依旧温柔似水,但在温柔中却也透出几分英气,两人归心似箭,不觉催马急行。近了,雾谷已经在眼前了。雾谷是一个终年轻雾缭绕的山谷,四面山环水抱,青松翠柏林立,谷中央有一大片空地,建有几间精巧的小屋,沈情的义妹江若就住在这儿。两人跳下马,快步走进雾谷。四面悄然,显得非常幽静,原湛月心里太高兴了,拉着沈心言就奔向小屋。沈心言回到了多年前的旧居,心中也很欣喜,可是一走进雾谷,她就感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杀气萦绕在这里,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沈心言轻皱眉头,集中心神跟着原湛月走进了第一间屋子。屋子里摆设如常,江若不在,但墙壁上有飞溅的鲜血!墙角跌坐着两个三十左右的女子,作丫鬟装束,眉心都有一个血窟窿,显然已经死了!原湛月眼前一黑,一个趔趄,他简直不敢去想阿姨住的第二间屋子的情形。这两个都是他阿姨江若的贴身丫鬟,武功着实不弱,可也……沈心言也是一呆,但随即转身冲进第二间屋子。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斜躺在地上,胸前的衣衫上全是鲜血。“姑姑,姑姑!”沈心言扑了上去。旁边的窗一响,一把极窄的剑闪电般射向沈心言的太阳穴,沈心言刚握住江若的一只手,心神俱散,根本不知道躲闪,也来不及躲闪了。那本来躺在血泊中的江若突然手一挥,一道寒光迎上了那把剑,终于险险地弹开了射向沈心言要害的那一剑!与此同时,原湛月也冲进屋里,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他顾不上去追凶手,冲到江若身旁握起她的另一只手,连声喊:“二姨,二姨!”江若艰难地笑了笑,用饱含深情又依依不舍的目光对着两人看了又看,最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紧了沈心言的手叫了一声:“断情!”就此含笑而逝了!
沈心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姑姑的笑容还在脸上,可是却已经跟她的父亲一样,魂归九泉了!盼望了多少时候的重逢,竟然会是永诀!以后还会有人在深夜里惦记自己,在白日里翘首等待自己吗?还会有自己只要一想起就满心感到温暖的人吗?沈心言的心中充满了凄苦和悲伤,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地,如同木偶般地跌坐在地上。
等到她终于被原湛月摇醒的时候,就看见原湛月守在江若的身边,凄凉而痛苦地望着她。沈心言的泪无声地流下,默默地凝望着江若。许久,原湛月咬咬牙,忍住眼泪把自己唯一的亲人抱起,来到屋外,沈心言脚步踉跄地跟着他。然后他们在山谷的最深处,找了一个树木环绕的地方,把江若小心地埋在那里,没有立碑,沈心言在坟前种下了一棵小雪松和一棵木柏,心里默默对江若说:“姑姑,我给你种了你最喜欢的树。你到了那边,可以和我的父亲一起过再也无人打扰的日子了!”他们俩又返回屋子,把两个丫鬟也埋在离江若不远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原湛月和沈心言都默默无语地站在江若的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座坟,而仍然是他们随时可以扑上去,抱着撒娇的亲人。沈心言不但哀痛,而且茫然:天下虽大,竟再也无她容身之处!父亲早亡,母亲绝情;逃出云台,方家被逐,如今唯一疼爱她、等待她的姑姑也已经死了!她怎么会死?沈心言陡然一振,恰好这时,原湛月也转过头来望着她,两个人在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出了这样的话:“是的,姑姑死了!可是,是谁杀了她?”两人同时想到了江若说的最后一句话:“断情!”断情!不错,一定是他!凶手一定是他!狠毒的窄剑,眉心的血花,不会错的!沈心言轻声说道:“江月哥哥,我要报仇!无论天涯海角!”语音虽轻,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原湛月凝视着她,这个本来纤弱温柔的少女,面上竟露出了刚毅的神情,犹如是历经暴风雨的摧残却从不断折的小草,坚韧不屈。原湛月点了点头,两人心意相通,都决心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无论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