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之古木天然围绕成园林状,俨如秀丽庭殿,东、西、北三面环山,唯南边与平地相接,状如簸箕。园中花石参次,仅一占地甚广古亭伫立,亭中数十樽石椅看似凌乱,却是与古亭浑然一体,可见初时或是一座小山雕凿而成。其高大的两座于尊位,两侧各有数座零散。亭中六人坐于位中,尊位中只坐着穿一袭湖蓝色长衫,面容娴静秀雅,年近四十的女人,她道,“无洛,南疆十三峒主之异心可都有平息了么?”
左侧首位的白衣公子道,“此次南疆一脉争端源起月邪峒派,师叔不必挂心,如今月狮已按谋逆之罪毒发身亡,其二弟子月螓为月邪峒主,月螓为固其位,也为表对幽阴谷的忠心在我离开南疆之时,杀了月狮的妻儿 。”
右首女子开口道,“如此看来月螓此人不但心狠手辣,也是无情无义之徒。大师哥,此人较之其师父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女子着鹅黄衣衫,轻灵婉约,云鬓轻托,右耳上缀一长及肩下的黄色水晶细缒,其坠如繁星密布,女子说话间自然的拨弄着水晶耳缒,美目清音风韵卓然。
姬无洛微微一笑道,“黎黄,月螓自是暂不能委以重任,他亲见月狮叛逆毒发的下场,南疆一脉又以凤蛊教为瞻,他还做不出翻天之事。”
姬无洛身侧石座上身着柳青衣衿的丽人冷呵道,“大师哥也记得凤三娘在南疆的分量么?可是如今只怕人家---”她故意出言又止。
首座的凌晶看向左侧柳青衣衿的丽人道,“浅浅,如何这般语气和你大师哥说话,你话中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林浅浅看着姬无洛似笑非笑,姬无洛神色怡然道,“二师妹有话但说无妨啊。”林浅浅冷哼数声,回首对身侧石椅上的凤凰,故作漫不经心道,“凰儿,你可知凤蛊教的镇教之宝是何物啊?”
凤凰不解道,“凤蛊教的雪蟾丹,江湖人所共知乃清恶解毒之圣物,分雌雄两丹。”
林浅浅看着姬无洛,轻启薄唇道,“大师哥可知此物如今在何处呢?”
姬无洛以指轻敲石椅,“二师妹神通广大,不妨告知。”
林浅浅冷哼道,“你,你当我不会说么?师叔,大师哥他--他---”
凌晶叹道,“今日你二人何故如此?”她抬头道,“乌姑,何事?”
古亭中走进一位黑衣妇人朗声道,“回凌主,谷主有命,大公子平南疆之乱甚合她意,不过谷主让大公子随老身前去紫颦狱,以惩戒擅作主张之罪。”
众人都又惊又不解的看向姬无洛,姬无洛站起身轻拂纤尘不染的白衣,道,“师叔,无洛先行了。”
林浅浅看了眼姬无洛道,“乌姑,云漓小师妹如今也是在天择殿么?”
黑衣妇人道,“二小姐所言正是。公子爷请稍候片刻,老身请三小姐剪下小束发丝让老身带去‘天择殿’回命。这是谷主让老身带给三小姐好生珍藏的。”她从怀中掏出一只暗红木盒递向凤凰。
凤凰神色不解道,“我自小只有到的生辰前十日,师父才会要我一束头发,如今还有月余怎会?”
凌晶道,“凰儿,你师父有命,照做便是。”
凤凰接过木盒恭声道,“是,师叔。”林浅浅自乌姑掏出木盒起便一惊,转头看向身旁的姬无洛,见他眼神紧紧的绞着凤凰手中的木盒,玉面冷凝。林浅浅转头道,“凰儿,打开看看,就是我昨日过生辰,师父都未送过礼呢。”
凤凰自小顺从林浅浅,见师叔未有阻拦,缓缓掀开,“噫!是一颗通体晶莹的丹珠。二师姐这是---”
林浅浅道,“恭喜师妹,师父竟赏赐你如此珍贵--难得的--雪蟾丹!哦?大师哥?”
黎黄拨弄黄晶耳缒走下几步道,“果真是雪蟾丹么?那三师妹可要好生保管啊。好了,别故自说话,大师姐帮你让乌姑早些前去回命。”话音刚落,她手中黄光一闪,耳缒轻荡,一缕青丝在手。
凤凰惊回首,点头道,“谢大师姐提醒,师姐的‘昙花夕现’让凤凰好生佩服。”
黎黄轻拂耳缒淡笑道,“乌姑带去给师父吧。”说罢递过发丝,转身道,“大师哥,这是‘一颗’粉白雪蟾丹,可是雌丹?”姬无洛看向淡笑的黎黄点点头。
林浅浅以极低的声音道,“为她受惩值得么?”姬无洛平静的神色一凛,便举步出亭而去。
山峰倒影,几分朦胧,青峰与清潭连接的山林,石林山林交错,周遭寂静只闻鸟啐声。
翠蓉自天择殿回来,一路欲言又止,看着前方山林中月白色的纱裙随风轻漾,那出尘绝世的容颜静逸空灵,似乎这世间再无与她相关之事。跟上几步终是出言道,“小姐,我们可是直接回‘竹野’么?”云漓淡淡点头。翠蓉嗫嗫道,“翠蓉斗胆问一句,谷主禁足大公子在‘紫颦狱’,却又将一颗雪蟾丹留给你,到底是何意?”
云漓停步道,“翠蓉,你与蕴蓝庭侍玉,侍珏原同属谷主‘图腾屿’的侍婢,交好也是寻常。今日侍玉连同受罚,你心中定有不平。谷主做事向来无须问情由,你莫要忘了身份。”
翠蓉闻言道,“小姐为何不去‘紫颦狱’替大公子和侍玉说话呢,大公子一向照顾‘竹野’,小姐为何还要将雪蟾丹一事告诉谷主呢?”
竹心欲开口,四小姐微侧首道,“大师哥要送礼是一回事,受罚又是一回事,翠蓉又如何混为一谈呢。”
翠蓉面露不满,低头道,“属下曾听谷中传言小姐是冷漠无情之人,小姐当真如此?”
云漓回首不再言,竹心怒道,“翠蓉怎的如此没了身份,就你方才这些不敬的话,就可毒哑了你。你自‘图腾屿’指到‘竹野’服侍,三年来一向说话没有轻重,小姐何时说你一句?就是谷主知道了也不会饶了你!小姐做事----”
云漓淡道,“我们如今这是到了何处?”
翠蓉似是发觉自己的不敬,忙道,“回小姐,前面就是‘青林渊’。”竹心也不再言只道“是”。
云漓点点头轻道,“这么说来,你二人也知还未到‘竹野’,却是这般不知管束。”
翠蓉,竹心面色一白,低头道,“属下知罪,请小姐责罚。”
云漓移步前行,“你二人自是回去好好收拾,过得几日随我出谷罢----”她脚步一顿唤道,“还不出来么!”
话音落下,石峰林后陆续走出三个叶绿衣衫的女子,女子约莫二三十岁年纪,齐声道,“‘飞鱼’‘青雁’‘青露’见过四小姐。”年长的飞鱼又道,“方才见四小姐在谈话,奴婢等便隐身在后,请四小姐不要见怪。”
翠蓉竹心万没料到有人在暗中,心中暗道‘糟糕’,云漓淡道,“何事?”
青雁恭敬道,“二小姐未见四小姐多时,知您今日经过‘青林渊’,特地让奴婢三人请您进‘浅苑’小坐。”说罢三人分散于云漓身前作相请之势。
云漓身形未动道,“你回去谢过二师姐好意。”三人似早知如此,身下轻移,翠蓉见状怒道,“你们这是何意?莫不是想对四小姐动手么?”
飞鱼闻言诡异一笑,意有所指道,“翠蓉妹妹言重了,你我在‘图腾屿’时妹妹便是最为胆大的,如今飞鱼虽说服侍二小姐,却也不敢逾越,我等再胆大也不及翠蓉妹妹哪!”
翠蓉性子急躁,受不得人讥讽,心中暗骂自己方才对云漓不敬言语落人话柄,一时语塞,“飞鱼!你--那你们还不闪开!”
飞鱼笑道,“我等请的是四小姐,翠蓉妹妹何必如此,莫不是还仗着自己是‘图腾屿’的侍婢么?妹妹的性子可要改改才是。”
翠蓉神色间煞是气怒,举手指着她正待开口,却听飞鱼‘呀’的一声,翻掌对上她,翠蓉毫无防备的倒退数步,却听飞鱼紧接道,“翠蓉妹妹,我如何得罪你了,你竟然无端端对我出掌?”
翠蓉惊怒间,一阵怔忡,不解道,“飞鱼,三年来你一点未变,还是如此阴险。”
竹心眼见飞鱼的故自做作,转念一想心道,‘她莫不是欺四小姐看不见,故意做给四小姐听的?由此误会翠蓉么?’思及此,不禁为翠蓉担忧,悄悄抬头看四小姐的脸色,却见她玉颜空灵,无一丝不善,让人无法猜测她在想什么。竹心回首正思忖如何帮翠蓉解围,只听的一声娇喝,“怎的如此无礼呢,飞鱼?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众人寻声望去,娇媚俏美的丽人笑意盈盈踱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着青草绿对襟长衫的女子。
飞鱼三人福身道,“属下恭候小姐。”
翠蓉,竹心也道,“见过二小姐。”
青草绿对襟长衫的女子对云漓道,“青青见过四小姐。”
林浅浅行至跟前道,“小师妹,我出谷多日,今日看来师妹气色越发好了,武功定然又精进不少啊。”
云漓淡淡道,“二师姐教导的侍婢真正是厉害,嘴上掌上功夫可见一斑。”
林浅浅娥眉一挑,道,“飞鱼在我背后如此不知轻重,我定不轻饶她。多日不见这翠蓉也更长出息了。哦?小师妹。”
翠蓉一惊,正待谢罪,却见云漓原本垂交腹前的羽袖,左袖轻挥,翠蓉见状赶紧退至云漓左侧不再置声,但听云漓面向林浅浅道,“二师姐,你的侍婢为留我在此,可谓用心良苦,翠蓉陪她演这一出戏,也算是‘图腾屿’共事的情谊。二师姐有话但说便是。”翠蓉闻言心下一阵感激,自己年纪虚长几岁,却不及四小姐的心中明亮,不禁替自己汗颜,竟是入了飞鱼的‘拖延’之策。
林浅浅咯咯笑道,“小师妹,果真聪慧过人。不过小师妹如今还懂‘情谊’二字的么?我道是‘离情心经’练至七成便已绝心绝情了呢!看来还是要待九九大成才是,师姐倒真想以‘缠魔剑’领教你这‘冷情绝心’的功夫。”
云漓淡道,“二师姐莫不是忘了谷中规矩。”
林浅浅敛笑道,“师门不可无故交手,不过对你来说却可不遵,不是么?”她讥讽道,“小师妹自小便是与众不同的,练了幽阴谷至高无上的心经,却不知为何师父不肯让你拜师呢?师姐可真是不明白呢!当然,小师妹若想将今日的这些话说给师父听,也无不可啊,反正连大师哥如此待你,小师妹也不曾放在心上。”
“谷主做事自有道理,二师姐没事的话,云漓便先行告辞了。”云漓转身欲走,林浅浅跨过一步,挡道,“小师妹终日在谷中,何必急着走?”
“二师妹,这话可不对了,你道就你经常出谷在外,是忙人么?”话音刚落,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轻灵婉约自山林后转出,身后随着一个手跨布包的年轻婢女,巧笑倩兮道。
林浅浅面露轻笑,道,“大师姐 ,怎的也来了。”
云漓道,“大师姐。”
黎黄晃荡着黄晶耳缒轻移莲步笑道,“我原本还想去‘竹野’为小师妹送行,不料竟如此之巧,你二人都在此呢。”
林浅浅面露诧色,“送行?不知小师妹要去何处?”
云漓道,“大师姐有心了,我只消让竹心她们准备一下便可。”
黎黄上前几步,示意婢女将布包奉上道,“这是出谷用的盘缠等物”,她自袖中取出婴儿手掌大小的黑玉道,“这枚是你的腰牌,你出谷后若到的幽阴谷隐在江湖中的暗桩,只须出示腰牌,他们便知你是哪位‘主子’。”
黎黄的声音虽轻,却让林浅浅也能听闻,心道,大师姐不知何时来的?必是听到了方才自己轻视云漓的话语了,这话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呢。大师姐一向偏向小师妹,林浅浅不禁摸了摸腰间凿有‘百’字的黑玉,轻笑一声,“大师姐近年来甚少涉及江湖,莫不是要把自己的‘阴’符给小师妹么?”
黎黄回首翻转掌心,露出手中的黑玉道,“二师妹真会说笑,擅用符令是大罪,难道你竟不知道谷中是有五块黑玉符的么?”
林浅浅见黎黄正色便道,“谷中符令分‘幽’‘阴’‘百’‘花’‘谷’,以‘谷’为尊从来掌在师父手中,大师哥掌‘幽’符;大师姐掌‘阴’符;‘百’符在我手中;凤凰掌‘花’符;浅浅只是不明何来另外符令,并非冒犯师姐。”
黎黄攥着符令流苏,任黑玉符轻荡,那符令竟是正面黑亮,反面满布金沙,正面赫然雕有‘谷’字。林浅浅满眼震惊。黎黄道,“‘谷’符为五符之尊,却排名最末,原就是给小师妹。不过小师妹你要记住,师父说若你有一日叛教,那便是你一无所有之日。”说罢取出一颗黑色的丹药,“你将它服下罢。”
云漓面无异色,接过便吞了下去,她收起符令道,“大师姐若没事,云漓先行告辞。”黎黄点点头看她与翠蓉竹心离去,转头对满腹疑问的林浅浅道,“你一向疑心我偏心小师妹,可知你太纵容属下?”
黎黄向来替谷主随侧,林浅浅心中略有敬畏道,“师妹做事有失,谢师姐教诲。”
黎黄看着她叹道,“你急急从亭中出来,自是不知师父的指令,再过三日便是二月初二可知是什么日子?”
林浅浅道,“是‘花朝’之日啊,是幽阴谷的大日子。”
黎黄摇摇头道,“你忘了你和小师妹的生辰只差三日么?过了生辰小师妹便有十五了,谷中规矩年满十五的弟子是要行于江湖为谷中办事的。”
林浅浅道,“ 师叔祖和毒仙子的牵机毒解药尚未研制出来,师父当真让小师妹出谷?”
黎黄笑道,“小师妹虽然眼睛不便,以她的武功也不是能轻易让人伤到的,只怕小师妹的内力已在你我之上呢?”
林浅浅道,“如果是平时或许是,可是她身上的寒症要‘离情心经’大乘才能祛除,如今‘离情心经’还有两成才算大成---只怕江湖险恶,大师姐你高看了罢。”
黎黄道,“二师妹,你做事果辣,为何同门却不待见她?你经常在江湖中行走,如今大师哥被禁足,你若与小师妹相遇多帮衬着,幽阴谷向来‘帮亲不帮理’。”
林浅浅道,“是,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