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芍生于幽谷，适宜阴湿环境，见光即死，故而极难成活。但其药性独特，可与多种剧毒混合，变为解药。”袅袅缓缓道。刘羽则一直微笑着沉默不语，眼神却极为赞赏。
“姑娘似乎擅长用药，对各种药草都极为熟悉。这一点，老夫自愧不如。倘若有机会，真想见一见令师，亲自讨教一番。”袅袅闻言，心神一黯，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双锐利幽深的眼睛。恐怕，你不会真的愿意见到他，袅袅心道。
刘羽见袅袅没再说话，也不再多言，只目光一扫，看着袅袅的双腿，微微一怔。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姑娘的腿……是否天生如此？”刘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袅袅顿时一僵，脸色几度变幻，许久，才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是……”
刘羽见袅袅神色大变，顿时懊悔一时失言，触及她的伤心处。此刻闻言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斟酌几番又问道：“能否让老夫看一下？”袅袅抬头看着刘羽诚恳的表情，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刘羽的眉头越皱越紧，袅袅的心亦随之起伏不定。许久，刘羽忽道：“难道令师未曾瞧过姑娘的腿吗？”袅袅见他面色有些诡异，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刘羽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的腿虽是天生残废，但幼时倘若细心诊治一番，施行针灸之术，再以药物辅之，或许尚有复原的机会。可惜，可惜啊！”“你……你说……什么？”袅袅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许久才吐出一句破碎的话语，嘴唇犹自颤抖。刘羽痛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面色惨白，眼神空洞。
原以为，那些伤痛，那些过往，终会消散。可原来，只是因为害怕疼痛而深埋心底，长久的压抑却让自己愈陷愈深。当往日的伤疤被再度揭开，淋漓的鲜血早已干涸凝固，死灰般的枯槁，如同纠缠的藤蔓，将心扯得生疼。可如今，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在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后，她，竟然毫无感觉了。
浓密的树阴里洒下星星点点的阳光，可袅袅忽然觉得刺眼，因为，她的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不停地晃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瘦弱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发呆，没有人，从小到大，除了负责她饮食起居的哑姑姑，她再没见过其他人。没有任何人会跑到这个偏僻冷清的小院里，然而……
“翠竹，那是什么地方？有人住吗？”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
“这……哎，小姐，别过去啊！”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小女孩蓦地抬头，却看见灿烂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漂亮的女孩子，一身火红的衣裙，比阳光，更耀眼！“你是谁？”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她却只是沉默，因为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她也无法回答。
“小姐，你怎么跑进来了？快跟我出去！”翠竹边说边伸手来拉红衣女孩。
“翠竹，她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还有，她不能走路吗？为什么坐在轮椅上？”每问一句，小女孩的脸色就白一分，而翠竹则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努力想把红衣女孩拽出去，却又不敢太用力，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翠竹！翠竹！”外面适时地传来呼喊声。“哎，我在这儿呢！”满头大汗的翠竹忙应道。“死丫头！让你带小姐去大堂，怎的胡跑乱闯？不知分寸！”林妈骂骂咧咧道，却忽然愣住了，一边是红衣的小姐、绿衣的丫鬟，手扯着手；而另一边……轮椅上的女孩子，林妈顿时冷汗淋漓，险些忘了，这里竟是……
“小姐，夫人正找您呢，您这是……”林妈看着红衣女孩道。
“娘找我？”红衣女孩忙挣脱翠竹的手，跑了出去。林妈立刻松了口气，总算把正主儿给打发了。“还不快走！”一个凌厉的眼神，傻站着的翠竹立马反应过来，跟着林妈往外走，林妈深深看了轮椅上的小女孩一眼，微叹口气，真是造孽啊！
“林妈，那……那是……”翠竹结结巴巴问道。
“记住，以后不准往这边跑，尤其不能让小姐见到她！”林妈的声音，格外严肃。
“是，奴婢一定谨记在心！”翠竹忙道。“她……”林妈停步回首，“也是小姐……”
“小姐？府里不是只有一个小姐吗？”翠竹好奇道。“是……二小姐……”林妈仿佛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神色有些迷茫。
“也是老爷和夫人所生？”“是……”忽然回过神来，“胡说些什么？记住，不许多嘴！”林妈厉声道。“是……”翠竹颤抖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二人越行越远，最后，只剩下两个模糊的影子。阳光耀眼，阴森破落的门栏后，倚着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子，将一切，收入心底。
就是那天吧，袅袅想着，六岁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原来，她还有爹、有娘、有……姐姐。可是，却被孤独地遗弃在冷清的偏院里，整整十四年，直到，那场大火。只是因为，她残废的腿……可如今，究竟是谁，欠了谁？
“真刺眼哪！”袅袅慢慢抬头，望着天空淡淡道。刘羽有些恍惚地随之抬首，但见云层密集，只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诧异地低下头，却发现眼前一空，只飘动的绿叶间，闪烁着影影绰绰的白色，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