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悄然显现淡淡的鱼肚白,潇珧立于唐门后院大门口,身边是一圈又一圈望不到边的唐门弟子,他们个个手执暗器,眼睛闪烁着“不完成任务死不休”的光芒。虽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插着银针,血红色的雾气充斥了空气,腻人的血腥味四下弥漫,但是这一切还是远不及圈中之人——他的身上已经布满暗器,鲜血在白色的长衫上盛开出淡褐色的花朵,一片又一片,仿佛那是一个关于春光旖旎,红梅遍开的幻境。
潇珧皱了皱眉,却依旧赶不走越来越浓重的疲惫感。起初他手中的银针还可以作防御之用,凭着他对方向的敏锐感刺中来人。然而银针毕竟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无止境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双手渐渐沉重,来人渐渐模糊,动作再也无法捕捉得到……他的视角,开始在鲜血与虚汗的作用下慢慢变得狭隘……眼皮好重,但他知道不可以睡,这么睡了就再也无法醒来,可还是抑不住可见空间一点一点小下去……
晨雾将周围的景色渲染成无止境的白茫茫,几百条人影晃动眼前,渐渐显现出模糊而杂乱的景象来。潇珧将最后一根银针插进了手臂,强制自己在剧痛中保持清醒;然而太过浓烈的血腥味令他窒息,痛觉慢慢麻木,带动视线再一次模糊,连同天、地、草、木,一起化作空白。
他始终没有呼喊什么。即使是斗大的汗珠流进了双眼,额角的鲜血将嘴唇浸得腥甜,他也紧紧地咬着牙没有出声。哪怕蓝珠儿近在咫尺,他也闭口不呼救。一切照着无涯岛段芜澈沐珩血咒毒发那天的剧本,原封不动地演下去。他不可以示弱,他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这样才有可能成长到足以保护身边的人。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决心不畏任何艰难——
哪怕是……死亡。
是的,为了锻炼自己那原本微渺的勇气与胆量,他甚至愿意尝试着去挑战死亡的界限,就像段芜澈做过的那样。
潇珧坚信有一天,一定可以实现的,他毕生的愿望——他要和兄弟一样,傲然立于江湖之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似乎是静止的,又似乎是流动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然后人影倏然飘散,周围恢复成既定的色彩。挽着双髻的女孩远远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又似乎在担忧什么。
“絮儿……妹妹?”潇珧吃力地抬起头来。
“太好了,潇珧哥哥你还认得我!”
潇珧跌跌撞撞站直了,摇摇晃晃上前一步,唐絮却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潇珧哥哥你听我说……现在趁大家都不在,你和珠儿姐姐快点逃吧!前方不远处有个山洞,那里直达妙音谷……你们可以去找神医妙无双治疗伤口!虽然入口有点难找,但是隐蔽也算是好事……所以……你们快走!”
“可是……你……”
“她没事的!”蓝珠儿拎着鞭子满是伤痕地冲出来,一手扶起潇珧,也不管身上血红一片到底属于谁,连疼痛都不顾就快步向前走去,“快走!她可是门主堂弟的女儿,谁敢得罪她!走了,走了!”
“潇珧哥哥,保重!”唐絮带着甜甜的酒窝目送两人远去,直到人影渐渐消失,再也看不见。晨雾散尽,清晨的阳光将她的眼泪蒸干,身后在不觉间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门下弟子。
“絮儿?”唐流水笑眯眯地踱步而出。
“爹。”唐絮低下头去轻声答应。
“呵呵呵,你以为自己是唐门未来门主的女儿就胆大包天了?”掌风过去,已是红印燃烧在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
“爹爹……絮儿知错!是絮儿私放潇珧哥哥和珠儿姐姐,请爹爹责罚!”唐絮不顾脸上的掌印,跪下乞求道,“只要爹爹从此放过潇珧哥哥,絮儿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哼哼,你给我记住了!”唐流水用阴冷尖锐的目光凝视着唐絮道,“我捡你来做女儿养这么大是炼毒用的,不是让你以唐门小姐自居过金枝玉叶的生活的!!上次企图瞒天过海,受到的教训还不够么?”
弱小的身躯微微一颤,但是不久后唐絮还是抬起头来直视着唐流水凶狠的目光,泪水写的是坚决:“絮儿知错……但是请爹爹放过潇珧哥哥!”
“啪”又一次掌风带过。“给我带下去!”唐流水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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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
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铺下来,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束,暖暖的,带动轻尘飞扬。清新的空气在树干之间流窜不息,轻轻撩动长衫,送来大自然最亲切的呢喃。泥土上覆过薄薄的落叶,踩上去松软并不黏着,足迹被淡淡的清香所掩盖,落叶归土,一切依旧是杳无人迹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分外不和谐的声音的话——
“喂,本大小姐说啊,你给我坚持住知不知道?这么大一个人还受这种伤,丢人!”蓝珠儿怒气冲冲地小心翼翼拔下潇珧全身的细小银针,不满地边抱怨边赶路。
“絮儿妹妹她……她没事吧?”
“她好着呢!看上次她老爹明知她在帮我们掩饰还不加责罚的份上,应该是很宠她才是。肯定没事的!”
“那就好……阿珩他不要紧吧?万一他进唐门发现我不在……”
“唐絮会告诉他的。那么小一个唐门,本大小姐走了还怕人不知道?况且他的武功你也是知道的,还算是过得去的级别啦!”
“还有……”
“好了,好了,快走吧!年纪轻轻的念着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可是在逃命啊逃命!”
潇珧微笑着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
密林中的阳光将很多东西折射出奇妙的色彩,一切那么玄幻而不真实。然而哪怕不真实,人往往也会为自己所想而执著,感动。就像他看到突兀现于眼前的人影不由自主地愣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