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江湖,却终究不能远离它,尽管我只是一个铁匠。
我总会记起当我还是一个学徒的时候,只能打出粗劣的铁,做最普通的青铜剑,就是那种剪径的小蟊贼都不屑用的剑,甚至有时候隔街小客栈的老板娘会叫我帮她修补一下损坏的菜刀。当我快乐的做这一切的时候,师傅总是冷冷的看着我,冰冷的目光让我渐渐变的很沉默。
师傅叫玄天宗。他很有名,很久以前就是十大铁匠之首了。但是,他在铸好剑的时候,我总是没法亲见。因为这个时候我会被吩咐到附近的山上去收集矿石。
也许,老人总是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格外珍惜,高超的技艺,无上的荣誉——这些,的确都是值得收藏的。
只是,当时我不懂。
我打出第一块绿晶铁的时候,是19岁——前无古人的年龄。我高兴的告诉师傅时,他的脸色变的很苍白。
沉默了很久,他说,你出徒了。
我对他唯一感激的事,是他当时没有杀我。
一个月以后,我铸出了我的第一把碧水剑。
碧水插在我自己的铁铺门口,围观人群中不时报出一个数字。银子对我不重要,可是我需要一个数字来衡量我的价值。
从十万以后。只有两个人在报价了。
“25万”。直到黑衣大汉拿起剑,穿锦衣那人都没有再开口。我抬头看着黑衣人,我的第一个买主,红脸髯须。然后他发出了一阵豪爽的笑声,这笑声和我想象中的侠客豪杰一样。于是我也笑了。
接着一道青光闪过,碧水剑贯穿了锦衣人的咽喉。“他,让我多花了15万两。”我的买主解释着,他一边继续对我豪爽的笑着,一边在阳光下欣赏着他的武器——剑□□的时候,甚至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但是还是值!难得的好剑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江湖,以前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做不做的出一件好武器,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慢慢的,我不再想这些了,我只是一个铁匠,我不能改变什么,除了我自己。
铺面周围人们不断上升的报价,街旁不断增多的尸体,使我越来越有名气了。
这一天来的很快。
十大铁匠,第8,明年秋天。
我看着大理城门口贴出的红榜,却忽然想到了师傅那冰冷的眼光。
有时候,名气大了不是好事。
“有时候,名气大了不是好事”,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少年,隔壁布庄老板的独生子,“可是我还是很想出名。”这个少年很喜欢到我的铺子里玩,但是他对打铁没有一点兴趣,他总是仔细的把玩我做出的每件武器,然后严肃的对我说,他相信我做出的剑是最好的,以后一定要拿着我铸的剑去闯荡天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总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说实话,我不希望这个可爱的年轻人以后也混迹江湖,可是我没有理由阻止他,至少他有理想,愿意为此奋斗。而我呢?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活着。每个人都得承认,我的工作做的很好,可是我知道我不快乐。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别人关心的只是我的剑够不够锋利。何况,渐渐的连我自己都不在乎了。
我听说过月冕,最厉害的杀手。
所以我真的看见她时,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她看起来落魄之极,衣着打扮和那些城外游荡的小混混一样狼狈。
可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吃惊,“我需要一把玄铁剑。”
我的买主很多,他们只要铺子里最锋利的剑,要那种可以马上拿着出去杀人的剑。从来没有人要我做玄铁剑。因为这是个传说,没有人做出来过,包括我的师傅。
我开始重新打量着她,憔悴,冷静,坚毅。
但我知道她其实很绝望。我注意到她腰间悬挂的是一把破旧的青铜短剑。
城外的小混混才会用的剑。
眼前的这个女人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只能杀小流氓,去抢他们的武器。我看着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并不奇怪一个漂亮的女人会去做杀手,就象我选择做一名铁匠,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可是,我现在的确感觉到了心酸。
也许她需要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信心。我做出来的武器从来只能杀人,我希望这次能不一样。
玄铁,铁中极品,已是极其难得,更难得的是将它融入剑中。
我知道现在我成功的机会几乎是零,但是我还是要试。
因为我开始眷恋起打铁时她那默默注视的目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第一次,有人静静的从头到尾看我打出每一块铁,做出每一把剑。如果说这些枯燥的工作就是我生命的全部,那么,她就是在分享着我的生命。
渐渐的我开始害怕失败。
原本我们都是寂寞而满足的,陪伴她的是剑,陪伴我的是熊熊的炉火。
但是,现在,我怕身边跳跃的炉火已经不能再象从前那么温暖着我了。
于是我的心开始乱,所以我应该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