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苍翠,野花繁茂,正是春风好时光。
黄昏将近,华山半腰,一寻常乡农打扮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却无心留意周围美景。
且见那男子四方脸,肤色到也不似一般乡农那般黑黄,只是神色中透出疲惫与沧桑。满脸的胡碴,显是很久不曾剃须了。
但听得雷声阵阵,风声呼啸,转眼间蓝天便布起了乌云。
眼见大雨将至,那中年男不由皱紧了眉头,脸上更现惶急。抬首望向前面山头,只见山中露出庭院一角。那男子心下一喜,知道路程不远了。手上便紧了紧背上蓝色布包肩带,眼看目的地在前,也不顾虑体力消耗过大。展开轻功身法,双足在地上轻点,人已向前越过几丈远,飞也似往山上奔去。
只见一个闪电瞬间划过林间,跟着耳边响起一声炸雷。狂风呼啸而至,大雨已然倾盆而下。那男子也不避雨,只一昧向着山中庭院疾奔。半柱香时间,一座巍峨庭院已现身眼前。三丈高青砖围墙,墙檐铺绿色琉璃瓦。那庭院甚大,足足占据了华山南峰顶下的一半。庭院正中数十及石梯上一大朱漆门顶牌匾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苍龙院”。
果见是苍龙院了,中年男子面露喜色。向后眺望,左右看四下不见有人影,心里松了口气。急步越过石梯,来到门前。抹一把面上雨水,微整衣襟。上前拍打门环,叫道:“开门、劳烦快快开门。。。。。”话音落地,吱呀一声,大门向里打开。
只见一十五、六岁年龄少年手撑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内,见了敲门的中年男子,也不多话,只说:“大叔这边来”边说边让门外男子进到院中。
那少年将中年男子引到院墙边右首一小屋旁道:“大叔,你就在此暂且歇息,待雨停后再走罢。”
中年男子微一愣,立时明白少年是将他当成前来避雨的乡农了。中年男子心下苦笑,自己逃亡多日,已不复前些日的气势,难怪被人当成普通乡农了。当下言道:“小兄弟,我有要事要见风掌门,劳烦通传。”
少年听闻,重新打量眼前中年男子。但见那男子浑身湿透,布衣衫裤沾满泥泞,上衣被雨水侵湿后隐隐有血迹渗出,全身衣衫污浊破烂不堪。不禁皱眉道:“你,你要见我们掌门?不知有何要事?”
那中年男子见少年怀疑,从怀中取出一只指环递与少年道:“你拿这个呈给贵掌门,就说燕城老友求见。”
少年接过指环,看那指环通体黝黑,毫不起眼,且见正中方盖上刻一风字。少年心中一凛,当下弓身道:“前辈先请前厅看茶,待晚辈禀告大师兄。”
中年男子挥手道:“快去快去”少年更不答话,立时往后院奔去。
过不多时,一名青衣汉子撑伞从后院迎了出来,先前那少年和另一同龄少年跟在身后。那青衣汉子向中年男子拱手拜道:“华山风掌门座下大弟子---宁一冲,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中年男子拱手回礼道:“宁少侠不必多礼。你师傅呢?”言语中颇为急切。
宁一冲回道:“师傅前天下山去了,尚有两三日才会归来。前辈不如就在此歇息几日,也好游览一下华山景致。。。。”
宁一冲话尚未说完,只听得那中年男子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又哪有时间等得这许多日。。。”言语间惶恐更多过失望。
宁一冲听得这位前辈言行甚怪,但对方即手持师傅亲传信物,也不多有疑虑。接着说道:“这雨势更大,前辈便要下山也不急在此时,不如先到厢房换过湿衣裳?”
中年男子心念一动,说道:“也好,如此叨扰了。”宁一冲微微一笑道:“前辈里边请!”。言毕,为中年男子撑伞领向后院。
宁一冲边带路边说道:“恕晚辈眼拙,前辈可曾到过华山?”半晌未听到答话,却见那中年男子正皱眉思索,显是未听见自己说话。宁一冲心里嘀咕,原本想套问对方来历,看来不是时候,正思忖间,已走到客房外。
宁一冲将中年男子引进厢房,安顿之后。便领着两个师弟拱手退出房中,随手掩上房门。
中年男子四下打量厢房,见靠墙书柜处搁了一排书籍。顿时灵光一闪,随手一翻果然抽出一本《说岳传》。他也不翻看,只把那《说岳传》边线挑开。然后他撕开上衣袖口夹层,取出一张羊皮似的东西,那羊皮看似做的极为精巧,薄如纸,轻如叶。摊开后正巧与书页大小相若,稍做修剪后便与书页无异了。中年男子将那羊皮放入书中,找出厢房针线重新把《说岳传》装订整齐。眼看无甚破绽,便将书小心的放入那排书籍中。中年男子做完此事,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之间已大为轻松,心下暗忖:“纵使我难逃厄运,说不定天可怜见,让这复本流传出去。也不负建孜兄所托。。。。”推开窗户,眼见天色已晚,雨也停了。便开门出去,也不惊动他人,行至后院墙下无人处,长身纵起,轻轻越过高墙而去。
但听得院中钟声敲起,原来申时已过。华山众人纷纷步出功房前去用晚饭。
先前开门那少年来到这边厢房,轻敲房门道:“前辈,请去厅内用饭。”敲了一会,却不见回应。少年轻推房门,但见房中已无人。少年呆立片刻,立即前去回禀宁一冲。宁一冲查看厢房内一切如旧,诸端事物摆放整齐,便似无人来过一般。那宁一冲乃是精细之人,心之此事有异,暗忖那中年男子到来之时,华山众弟子不是在功房进修便是在房中躲雨,与厢房相距甚远,想来不会有人注意。知道中年男子来过华山的便只自己与两名小师弟,当下唤过两名师弟,吩咐他们不得对人提及此事。
那中年男子出了苍龙院,一路向华山南面落雁峰奔去。他本拟向风诒子求援,此时只盼离苍龙院越远越好。那落雁峰是华山第一险峰,寻常时间很少有人上去。现今夜色朦胧,大雨初停,道路滑湿难走,更增险恶。中年男子在峰间跨跃奔走,如履平地。半柱香工夫便近峰顶,他心下打算,从落雁峰后面攀岩直下,便可直达潼关,这样也应该能避开追兵一时。
中年男子上得峰顶,放眼一望,立时全身一震,呆立当场。原来峰顶已有一人,头戴白色长纱斗笠,负手立在崖前。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虽然白纱遮面,但朦胧中可见眼目眉间应甚是年轻。见中年男子饱经风霜、疲惫污秽的样子,轻叹口气道:“柏天兄何苦如此呢!”
中年男子听得这声音更是觉得全身冰凉,手足发颤。他知道此时已是极为凶险,眼见峰顶除了眼前这青年外别无他人,求生意念一起只盼尚有一丝生望,知道刻不容缓,也不答话,当即体内内劲一转,双手一圈已使出毕生绝学中的险招---风声鹤呖,中年男子这一招已是凝聚毕生功力,当真是势若雷霆,如奔腾骏马般向那人全身要害罩去。只想一击便能重创敌人,将他一举擒来。
那蒙面青年见对方招式来得凶猛,心中更是叹息,心想:“我与他本是志趣相投的挚朋好友。但他得知此事,还是将我当成了毒蛇猛兽,视我为死敌。。。。”
中年男子见那人并无抵挡之意,心里微微一惊。他出此狠招只是为了自保,并不曾想致那蒙面青年于死地,但这间发之间收势不及,掌力已然要印上那青年胸口,眼见就要丧命在他手下,突觉掌力一顿,犹如碰上一堵水墙,瞬间将他的掌力消于无形。中年男子大惊之下,不停尽催内力,但掌力始终止于那青年的衣衫旁,再也进不得半寸。
中年男子心下大骇,想到:“我与他相交多年,虽知他身负武功,但想以他的身份又怎有机会去修习上乘武功。是以一直以为他最多算得上江湖上的一名好手而已。今日见他此等功力,实已是绝顶高手境界,这世上能望其项背之人恐怕寥寥无几。只是。。。只是,他这个年纪又怎能、又怎能有如此功力。唉!那件事、那件事终究是真的!”
中年男子长叹一声,收了掌力。见那青年缓缓走来,目光森严的向自己一扫,饶是他胆气过人,在青年的积威之下,仍不由全身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蒙面青年叹道:“你又何必如此执着真假呢!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你我相交多年,知我平素所为有何不妥,可干过残暴凶狠之事?唉,世人为何总是这样无谓执着?”
中年男子一听之下,如雷灌顶,往日情形一一浮现,喃喃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我。。。难道我竟做错了吗!”
且又听得青年问道:“那东西呢?你还不肯交出来吗?”
中年男子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坚持,从怀中取出一油纸小包呈给青年。
那青年打开细看,确认无误,长啸一声单手一扬,油包火光一起,片刻间那油包便被烧成灰烬。
青年看着跪在眼前的中年男子眼神暗淡,肤色蜡黄,全然无惜日光彩,心下惋惜,低声言道:“柏天兄,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这就自行了断吧!”
中年男子听闻惨然一笑,早知已无幸免,运气于掌,举至头顶,心中只想:“我本生活自在,妻贤子孝,只因自己一时好奇,卷入其中,短短几天便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可怜我的妻儿。。。”心中一痛,举目对蒙面青年言道:“我今日这番下场在我知晓此事时便已料定,但大丈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即受朋友所托必竭尽心力而为。董某虽终失败,却总算是不负兄弟朋友之情。只是,我家中妻小对此并不知情,还请您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情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蒙面青年颌首道:“你放心,我必保得他们平安”中年男子听闻不再迟疑,长啸一声,即击顶而亡。
正是:英雄断魂为忠义,只是缘由不尽然。
那青年眼见自己追踪数日的人终于伏诛,要害事物也已销毁。心里并不觉得十分高兴,反是惆怅万分。他转过身去,不再看中年男子的尸身。抬首望满空晚霞,徒然伤感,眼中更现萧瑟之意。
良久,那青年才取出一物,抛上半空,却见啪的一声,红光散落,原来是传信炮竹。不多会,暮色下便见得周围几条人影急速奔来,片刻已登上峰顶。
来者却是几名彪壮大汉,与那青年装扮相若,只是并未蒙面。
几名壮汉看到地上的尸身都吃了一惊,一年长者上前弓身一拜,担心的问道:“公子爷安好?可被这逆贼伤到?”
蒙面青年摇头答道:“我在峰顶恰好遇上此人时,他已身受重伤,乍见到我,只觉得自己罪不可恕,便自行了断了。”
那长者嘘了口气道:“天佑我公子爷无恙,使逆贼伏诛。”
那蒙面青年又言道:“此人即已身死,以后不得有人再提。我与他毕竟有过朋友之谊,抬他下山好好葬了吧!”
众人躬身道:“谨尊公子旨意!”
如果说江可毅还有什么顾忌的话,此刻也被案几上一盘亮灿灿的黄金完全打消了。虽然心中欢喜,但作为一名郡守,尤其是边城重镇的郡守,这气度与威严即便是在纳贿之时仍然是丝毫不减的。“咳”,江可毅轻咳一声,微微皱眉问道:“李庄主这是何意?”见江可毅明知故问,李桢心下暗骂贼贪官即想做□□又想立牌坊,口里却恭敬地说道:“大人为边城百姓操劳多年,外立我皇朝天威,内保我百姓安宁。这边城在大人经营管制下繁荣如江南闹市,关内外各族百姓安乐如邻里亲朋。如此功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区区薄礼实是谟黑庄对大人的一番心意,还望大人笑纳。若非大人爱护有加,谟黑庄又岂能在边城安顿扩展。”看着面前此刻表现得恭敬谦卑的李大庄主,江可毅心中十分痛快。这李桢仗着自己是谟黑庄庄主,本地豪强大族,平日里也没怎么将江可毅放在眼里。虽然江可毅上任边城郡守多年,但这谟黑庄的孝敬却是很少。这次居然肯为一个通缉要犯下重贿虽然有些让人吃惊,但以谟黑庄的实力,这点黄金也着实算不了什么。况且,据说这重犯是李桢夫人的堂兄。江可毅早就听说李大庄主有惧内的美名,而李夫人又最重亲情。如此,实在是个好机会让人重重敲上一笔。江可毅心中盘算,脸露微笑,说道:“李兄实是过誉了,本官身为郡守,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乃是职责所在......”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边城向来是多事之地,各地匪犯经常流窜至此,妄图越关而逃。幸得本官不敢懈怠,衙内差役们也还算尽忠职守,这才能保得一地平安。”听得江可毅提到此处,李桢立即趋身上前,低声道:“还叫大人得知,大人日前拿到的那个宁一冲正是在下的近亲。还望大人行个方便,放了此人如何?”江可毅假意大吃一惊道:“哦,原来此人是李兄亲友!”眉头微皱,“不过,放人这事,实在是为难本官了!此人毕竟是朝廷点名通缉的要犯,即便是探监也是不妥的。” 话说到此已是面露难色。他扫了一眼略有焦色的李大庄主,又道:“不过,唔,念在本官与李兄交情深厚,这探监嘛,本官也只好担待安排了。”李桢心中冷笑,这江可毅平日收受贿金,不知放走了多少江洋大盗,也不见如何为难了。你这赃官做下的那许多贪赃枉法的勾当,当真以为我不知吗?今日如此做作无非是为了多索贿赂。李桢微微一笑道:“大人,在下听说贵府千金正在重金悬获一块紫水晶。不才府中刚好有这么一枚,乃是祖上从极寒之地偶得。不知可入大人法眼?”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小巧锦盒,含笑打开递与江可毅。见盒中的紫水晶虽菱角突兀,但整体浑团足有鹅蛋大小,难得的是流光异彩,触手生凉,无半分杂质,近触之下连指尖都被映成了通体的紫色,实是难得的上品,江可毅眼中不由露出赞赏之色。见江可毅心动,李桢谄媚道:“早就听闻郡守千金不但娇美可人,而且聪明伶俐,更有神童的美誉,小小年纪便能制作奇妙精巧器具。在下虽不明小姐寻紫水晶何用,小姐仙女似的人物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此块水晶留与我手不过是一件玩赏之物,但在小姐手中定能脱胎换骨,成就非凡价值。”李桢知道那江小姐是江可毅的心头肉,拍他女儿的马屁绝对是错不了的。果然,江可毅闻言脸色大转,面露得色,微微点头,含笑顺手接过锦盒关上盒盖,放在就近的几上。李桢又道:“在下听京里的朋友说,大人由于施政得方,公正廉洁,朝廷体谅大人功勋,这回京的调令只怕近日里便下了。在下这里先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高升指日可待!”江可毅心中一凛,心想我暗中托人在朝中活动,只盼能早日调回京师。近日才从朝中亲近同僚得之消息。不想这李桢居然也听得风声。早听说谟黑庄与朝中重臣关系非浅,恐怕此言非虚。又想到消息更得证实,心中更增高兴。江可毅本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廉洁官役,更不愿意得罪如此有背景之人。当下哪里还有半分犹豫,立即唤了师爷出来吩咐道:“日前擒获名叫宁一冲的罪囚,经本官查实乃是误抓。那真宁一冲据线报已潜逃出关外了。你这就去将此人放了罢。”说完,又从案几拿起几锭金子交与师爷道:“兄弟们都很辛苦办事,大家拿去分了罢。”那师爷哪还不心领神会,这种事早就办过多次,娴熟的很。口中应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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