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到得京都,放眼四周,街市热闹,店铺林立。宽道大巷,高墙巨宅,红墙绿瓦,钟楼古朴。一片盛世昌繁的景象。
江萱跟的姑妈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家中,见这院子比在边城要小了许多,却收拾更细致精巧。江可毅本来就是京官,因为遭人弹劾,这才被放到边城去做郡守,苦侯多年,终于得归京城。
江可毅见女儿回家,心中更是高兴,原先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现在只是心疼女儿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江萱心中当然是早已不怪父亲,此时见父亲兴致高昂,满眼慈爱,心中更是感动,也不跟二娘计较了,自顾跟父亲在饭堂上言笑殷殷,谈论自己闯荡江湖的趣事,听得江可毅即是惊叹又后怕,说道:“萱儿,这江湖中实在太过险恶,可不要再涉足其中了。”
那虞氏坐在一旁,眼中怨恨之色仍然不减,想到江萱又回到家中,自己的权威势必要受制,更是气愤,回到房中就将儿子手中正玩耍的,江萱在一路上买给弟弟的小玩意一古脑丢了出去。
当今朝廷鼓励女孩念书识字,江可毅也早在京城给江萱选好一处书院。到得第三日,江萱还想继续在京城各处闲逛,却被江可毅强行送到了书院。哪知江萱却跟学堂一帮少年斗鸡走狗,生事不断。又回复往日闲乐生活。
这日江萱从学堂中回来,环月拎了书箱跟在后面。刚走进自家宅院所在的巷子,江萱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巷中有一种奇特的冷清。正感奇怪,却听到隐隐哭泣声从前方传来,正是自家宅院方向。江萱一惊,快步走了过去,转过巷弯,来到大门前,却见门前一队官兵把手住大门。
江萱更是吃惊,忙走了过去。在门口把守的官兵喝问江萱,江萱口中答道这是我家,推开阻拦的官兵,闯了进去。只见院中站了数名身着官服的人,手捧名册等物,正在清点人数财物。见爹爹与家人仆佣都跪了地上,个个都是惊恐万状的神情。爹爹脸色惨白,满头冷汗。虞氏更是跪在那里不断发抖,低声抽泣。
江萱急忙跑过去,扶住爹爹,惊问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江可毅抬头,惨然一叹,道:“萱儿,你不该回来!”
那院中其中一人听闻,沉声说道:“好,你就是江萱!”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道:“人犯都拿到了,这就行刑罢!”
顿时院中一片哭声震天,虞氏更是拉了江可毅衣襟,哀哀叫道:“老爷,老爷。。。”泣不成声。
江萱又惊又慌,心底隐隐害怕。颤声问道:“爹爹,出什么事了?”
江可毅摇头不答,却看向江萱的奶娘张查氏,说道:“萱儿的事你最清楚,今后萱儿就托你多加照顾了。”
张查氏含泪点头,呜咽着说,老爷放心,奴婢定会照你吩咐去办。
这时有人捧了托盘走到江可毅面前,盘中放了一壶酒,一灰瓷酒杯,杯中酒水隐隐碧色。
江可毅面如死灰,磕了个头,颤声说道:“罪臣,江可毅,谢......谢皇上隆恩!”说完,抬头又看了江萱等人一眼,才抖抖颤颤伸出手去,将那杯酒拿在手中,却是止不住的发抖,酒水星星点点溅了出来。
江萱突然心中明白,抢上去将那酒杯一把打落在地,颤声说道:“爹爹你不能喝!”
院中的官兵见江萱打落酒杯,又惊又怒,想不到这女子如此大胆,敢公然抗旨。立即有人执刃向江萱围了过来,口中喝道:“好大的胆子,还不跪下听侯发落!”
江萱冷冷一笑,站起身,转眼看向围在四周的官兵,眼中寒气森森。江萱冷笑道:“我才不管你们什么皇帝旨意......”突然身后有人一掌袭来,江萱刚想挡开,却见是父亲,一愣之间,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江可毅厉声道:“孽障,休得胡言乱语。你......你想害我九族灭门吗!”
江萱呆立在地,明白父亲所说不错,心中酸楚,眼眶泛红,口中说道:“爹爹......”脑中一片混乱。
江可毅摇摇头,轻声说道:“萱儿,好好照顾弟弟。你......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再胡闹瞎混了。”转过身去,抓了那盘上的酒壶,仰头大口喝下。
江萱见父亲抓那酒壶,大吃一惊,正想动作,却被早看在一旁的虞氏死死抓住,这一瞬间,江萱已救不及。
江萱将那虞氏重重的甩开一边,向父亲扑去。见父亲身子软了下来,口中流出黑血。江萱抱住父亲,眼中泪水滚落下来,口中只是叫道:“爹爹,爹爹。”江可毅艰难的伸手为江萱拂去泪水,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喘声说道:“萱儿,父亲很高兴能有你这个女儿。你......”抬手指向小儿子,眼望着江萱。江萱呜咽着点头,说道:“父亲放心,萱儿一定好好照料弟弟......”江可毅终于放心,手一垂,闭眼而去。
江萱抱了父亲的尸身跪倒在地上,久久不语,只是不停落泪,心中伤痛难以表叙,只疑自己是在恶梦之中。
良久,有人过来拉起江萱,江萱才惊觉过来,茫然的望着那些官兵。只见那些官兵拿了铁链枷锁,正在锁拿院中人。
江萱终于清醒,轻轻放下父亲,冷冷看着正望自己身上套铁链的官差,嘴边突然迸出一丝狞笑。双手一挣,那名官差飞了出去,背心重重撞倒在院墙上,又才落在地上,喀嚓一声,那墙塌下几块青砖又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勉强抬起身,口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又倒了下去。
院中众人都吃了一惊,看向江萱,江萱站起身来,寒气逼人的眼光缓缓从众官差身上一一看过,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只觉背心有些发凉。
那领头的官员见江萱意图行凶,心中大奇,心想江可毅这个女儿还真有些奇特,如此桀骜乖张。心中惊奇,口中大喝:“大胆犯女,居然拒捕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
江萱目中赤红,紧盯了那些官兵,眼神阴森狠毒,众人心中不禁打个寒蝉,都退了一步,立时抽了兵刃在手。
江萱嘴角冷笑,双手握紧了拳头,正想大开杀戒。却见虞氏跪着爬过来,拉了江萱衣角,哀求道:“大小姐,求求你不要闹了。你真要害得大家都死了才甘心么!”见江萱冷哼不答,虞氏急了,顾不得害怕,骂道:“你这死丫头,实在自私。你武艺高强能逃脱捉拿,难道要我们也跟了你去亡命天涯么。你弟弟还如此年幼,你不愿被发配为奴,难道就忍心让你弟弟去顶替。你,你心肠实在是狠毒!”又哭道:“你刚才答应了你父亲什么,现下就忘了么!老爷啊!你死不瞑目啊!”大哭起来。口中只是咒骂江萱。
江萱听到虞氏喝问刚才答应父亲什么,心中大恸,不由倒退几步,背靠上一跟梁柱。紧握拳头的双手终于松开,扬头无力的靠了柱上,微闭双眼,泪水又涔涔而下。心中只是想,我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弟弟,我不能带了弟弟亡命江湖,我更不能逃跑,否则弟弟会被判为奴......我,我什么也不能做。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只觉无能为力。
院中官兵见状,这才小心过来锁了江萱,心中恨江萱伤了同伴,上锁链毫不留情,将江萱锁得紧紧的,直箍出紫痕。
江萱与家人被关进应天府大牢,听了众人的叙说,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江可毅在边城收受贿赂的事被人揭发,更被查出有私放囚犯,草结人命,欺瞒不报的罪行。皇上当庭震怒,立即就下旨赐死,刑部又按惯例,追判抄家,一子为奴,其余亲属发配原籍。这判决其实算是轻的,那刑部官员原是江可毅的旧识,体谅江可毅的儿子实在年幼,这才下了轻判,却不想苦了江萱。
昏暗的月色从牢房狭小的窗户透了进来,漆黑脏乱的牢房中,江萱背靠墙壁,坐了地上。毫无意义的看着对面墙壁上缓慢爬动的蟑螂虫蚁,虽是夜色深浓,江萱也看得清清楚楚。
丫鬟环月睡梦中惊醒,见江萱还是直愣愣的看着那墙壁,眼神呆滞,漆黑的眼珠却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眉心似乎有些暗暗的红亮,若隐若现,甚是诡异。环月心中有些害怕,小声唤道:“小姐!”见江萱毫无反应,又低喊一声:“小姐。”
江萱这才听到,缓缓转过头看向环月,一言不发。环月看得江萱那眉心的暗红似乎更是明显了,环月有些奇怪,更多的是担心,过去搂住江萱,轻声说,“小姐,休息会吧。不要多想了!”江萱又愣了半会,握在手中的稻草断成几截,轻挥了出去,终于缓缓闭上眼睛,眉心的暗红退去,环月以为自己是眼花。那爬在墙上的虫蚁却已成一片血泥。
到得第二日,突然就有几名衙役冲了进来,牢房中人都吓得缩到一边。江萱仍坐了原地,一脸漠然。
有名衙役指了江萱,喝道:“就是这名女犯,胆敢拒捕,还打伤了我们兄弟。弟兄们,好好招呼招呼她。”当下就有几名衙役撸了袖子,去拉江萱。江萱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拉到牢房外。环月和张查氏上前阻止,被一把推开,眼睁睁看他们把江萱拖出牢房,扔在地上,就有人抡了拇指粗的鞭子向江萱身上抽去。牢中众人不敢看,都避过头去。环月只是叫喊,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