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政牵了江萱的手,将江萱掩在身后,森冷目光一一扫过那帮黑衣人,缓声说道:“夙愿酥情果然是厉害!想不到中原还有人跟西域镜花教勾结。”
只见一名黑衣人嘿嘿笑了一声,声音干涩苍老,说道:“二皇子果然有些见识,知道这是西域镜花教的夙愿酥情。嘿嘿,二皇子功力更是不凡,居然还能支撑到这个时候。有人告诉老夫二皇子只怕是武功盖世,绝不可轻视时,老夫还不相信,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才知道果然不假。嘿嘿,想不到皇家子弟居然也能练就如此厉害的一身功夫,实在是难得。可惜,可惜!”
江萱闻言又惊又怒,刚想发作,被博政伸手一把揽在怀里,顺便掩了她口,退后一步靠在佛像前的案架处。博政沉声问道:“你们意欲何为?
那名黑衣人又说道:“殿下又何必明知故问,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还可得个痛快!”
博政沉声道:“什么东西?”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们要的自然是你要从这法华寺带回去的那东西!”又阴恻恻的说:“殿下不用想拖延时间,此时这寺里众人都中了这厉害无比的毒香。殿下的禁卫却在山下没有宣召不得进入。你们此时绝对是呼救无门,还是交出的好,那才能保了全尸!”
博政背靠了案架,单手抚胸,眉头深皱,脸色煞白,额头明显有大滴汗珠,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这区区毒烟就可以奈何我么!哼,我自小服食奇草异药,早就百毒不侵。你们今日却是打错了算盘。”口气虽是凌厉,话语中隐隐中气不续却是难以掩饰。
江萱听得奇怪,二哥哥手心传功过来沉稳浑厚,应该没有大碍啊,怎么现在他好象是中毒很深的样子呢!
那黑衣人阴森森一笑,说道:“殿下不用故弄玄虚,你虽是百毒不侵,不过这洛因草却是你的克星,这点我们自然是早就探听清楚了的。嘿嘿,此次的夙愿酥情,更是专门为殿下配制的!殿下又怎能克制!”说完,手中长剑一横,厉声道:“殿下如还是不肯交出来,就休怪老夫手辣了!”
只见博政眉头微皱,叹口气,说道:“罢了,那金丹给你们就是。”
那黑衣人眼中精光大盛,冷森森说道:“我们要的不是金丹,是天门之匙!不要再废话,快交出来。否则,嘿嘿!公主殿下可是漂亮的很啊!毁了容就不好了!”
江萱更是奇怪,天门之匙,不就是那漠北老妖说的可以打开天门的东西么!怎么会在二哥哥这里?
却见博政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站直了身,冷冷说道:“我要知道的已经问完了!确实不想再多说!”语调平稳,全无刚才皱眉强压毒性的迹象。
那些黑衣人一惊,不及反应,又听见博政懒洋洋对怀中的江萱说道:“萱儿,记住,不可下杀手!”
江萱早就心痒难耐,一听这话,顿时轻笑一声,口中说道:“二哥哥,这可有些难度!”话音未落,单手轻提了裙裾,就向那些黑衣人直冲了过去,一阵劈啪乒乓乱响,转眼两名黑衣人被打倒在地,余下众人见江萱如此凶猛,大惊失色,略为犹豫,眼光转向殿门,却见博政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口,手指一弹却是向江萱手中的兵刃击去,口中说道:“萱儿,告诉过你了,不能杀人的。”江萱恨恨不已,只得顺手一刀背砍向面前一名黑衣人,口中抱怨道:“二哥哥,你就会扫我的兴。”
博政摇头叹息,“你看你,穿了一身公主衮服手舞足蹈的乱蹦,啧啧,真是成何体统。大大有失公主的端庄。唉,小心,小心,头上的凤冠要歪了!”口中一边教训江萱,随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单手执剑,剑尖斜指地上,长身而立挡在大殿门口。一阵凛冽寒风袭过,博政身上的黑貂大氅随风鼓涨飘扬,只将那宽大的殿门遮了大半,那冬日亮白霜冷的日光被挡在了殿外,殿内骤然一暗,殿中的黑衣人都是一怔,只觉一股凌厉阴寒的杀气瞬间覆盖整个殿堂,众人心头都是一寒。
片刻之后,那黑衣人首领一示意,两名黑衣人咬牙一声猛喝,仗剑向博政攻去。两人一前一后,分攻博政上下两路,配合精妙,招式狠辣,功力不凡。竟然毫不逊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博政冷冷一笑,“雁荡山老怪的传人居然也参与这些造反谋逆的勾当,看来那老怪是不用想再过闲云野鹤的清净日子了。”口中说话,手中长剑剑锋下转轻划半圈,一招少林的佛光初现,片刻间就将那两人的攻势化解。那两人听了博政说话,心下有丝惊惶,眼中凶光更盛。见博政口中说话手上使剑轻而易举就化解自己两人的狠招,当下两人心念一转,同时一声大喝,身行一并,手中长剑犹如出海蛟龙,双龙并驱,挟一股翻江倒海的气势向博政当胸直刺而去。这两人平日虽少在江湖中走动,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实则两人却是江湖上仅次与五尊的高手之一。两人见博政起招不凡,这才下了狠心,拿出看家本领,只盼能重创博政。
博政见那招式来得凶猛也是心惊,看来这次那幕后之人是下足了本钱,只怕也是出动了他们的精锐势力,想一举夺物成功。博政心中冷笑,手中长剑招式骤然一变,带起一片眩目剑芒,凌厉锋锐,更有霹雳雷霆之势。那两人人大骇,如此功力剑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觉得难以抵挡,胆颤心寒之下,不过数招就被博政剑指在身要害。两人面如死灰,却见博政并不趁机取他们的性命,只力透剑锋点了他们的要穴。余下黑衣人见博政如此武功,心惊肉跳之下,眼见也是无法逃了,一声发喊,手中兵刃一举,都向江萱攻去,倒把江萱吓了一跳。只见博政手中长剑轻扬,一招劈开那帮黑衣人的包围圈,将江萱护在一边。江萱有些着急,连忙说道:“二哥哥,让我玩玩。我好久没有打架了!”
博政轻笑一声,说道:“我也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动手了,不如你我各分一半。”
江萱嘻嘻一笑,“那还算公平!”
兄妹两人口中说话,手中舞起如花剑光,在那帮刺客中闲恬穿行,舒展随意,直如林间漫步,片刻间已将殿中大半黑衣人重创在地。
那黑衣人首领眼中一股惊骇之色,眼见博政神情闲适的提剑逼近。那首领手执了长剑不住发抖,终于长叹一声,铛的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抛在地上,嘶声说道:“如此武功实是让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殿下的身手只怕是连江湖上好称五尊的顶尖高手也是远远不敌!原来,原来是他们的弟子!”
博政冷笑:“你现在才明白,却是迟了!”
那首领转眼一看,江萱也已好整以暇的站在博政一旁,殿中的黑衣人已全被这两兄妹重创在地,动弹不得。那首领点头叹道:“确实是迟了,你们居然会是他们的弟子。我们的确没料到这一层!”又惊疑,“原来你并不怕洛因草之毒?那些话不过是传言而已?”
博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那首领骇然道:“你,如此你们自然是知道了!”眼中惊骇更甚。
博政冷冷道:“即便不知道的,现在也是知道了!哼,知道天门之匙和洛因草这些事的人自然是不多!”
那首领怔然半晌,才惨然说道:“好!好!原来我们的谋划注定是一场空!”说完,眼中白眼一翻,脸现痛苦之色,嘴角有黏汁从黑布中渗出,滴在地上绽开几朵鲜红。随即身躯直直的向后一倒,扭曲几下,双目圆瞪而亡。却是服毒自杀了。
博政眉头一皱,来到一名侍卫身前,从他怀中取出一只信仗,走出殿,扬手一抛,噼啪一声红光在寺上空爆响。片刻之后,只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响,禁军冲进寺来。见寺中躺了满地的人,顿时大吃一惊,好在见博政和江萱无恙,才算松口气。
博政吩咐禁军救助寺中中毒众人,四下查看有无其他刺客。好在这毒香软人筋骨虽然厉害,毒性却是不重,在禁军随行药师的施救下,众人渐渐醒转。
江萱见博政忙了指挥救助,讯问案情,没功夫注意自己。眼看午时已过,想到昨日与那少年和尚的约定,突然有些莫名心惊,迟疑片刻,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江萱独自来到塔林,有些心神不定的站立片刻,才轻声唤道:“小和尚,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那少年和尚闻言从一塔后现身出来,缓步走近江萱,凝神看了江萱片刻,轻声叹道:“原来你就是公主!唉!”又淡淡一笑:“你昨日真是够顽皮,居然假扮宫女到处游荡。嗯,骗得我好苦!”
江萱看着那少年和尚,眼中满是疑虑,默然片刻,轻声说道:“今日进香出了些变故!”
少年和尚又是淡然一笑,答道:“我知道!那毒油是我放的。”
江萱怔怔的看着那少年和尚,心中有些难过,说道:“果然是你!你,为什么?”
那少年和尚不答,凝神看了江萱片刻,反问道:“你今日还要我的蜻蜓么,我昨晚连夜为你编了几个,可惜时辰太短,只有两个来得及着色。”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大红色的草编蜻蜓。
江萱一怔,眼光落在那蜻蜓上,只见那蜻蜓大小如食指,展翅如蝉翼,薄亮轻巧,全身着了鲜亮的丹红,色彩均匀适度,鲜艳亮丽,栩栩如生。显然那少年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眼见那蜻蜓编得精巧玲珑,江萱心中却没有半分的喜悦,神情有些黯然。又抬眼见那少年和尚眼中淡然期许的目光,迟疑片刻,正想伸手接过那蜻蜓。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身后有人说道:“萱儿,过来!”
江萱回头一看,却是博政。又转眼四周,见一队禁军押了两名老年僧人走近前来。
那两名僧人见了那少年,大惊说道:“少主,你怎的还在这里!”
那少年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江萱,眼中终于有一丝黯然之色,低声说道:“唉,你是不会再要这些蜻蜓的了!”
江萱怔然不语,片刻才说道:“我,我很喜欢这蜻蜓!”刚说了一句,就听见博政厉声喝道:“萱儿,还不过来!”江萱一惊,转过头看二哥哥,迟疑片刻,缓步走到博政身边,拉了博政衣襟,轻声说道:“二哥哥,他,他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放了他?”
博政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刘志。你们主仆几人藏身这法华寺多年,当真以为我们不知么!哼,我朝心存仁念,不想赶尽杀绝,这才让你们隐身于这法华寺了度余生。你们却不感圣恩,反心存恶念。嘿嘿,想不到你们刘氏一族亡国已有百年,居然还谋逆之心不死,妄图逆天而行!”向一旁禁军示意,立时有禁军向那少年和尚喝道:“那些毒油从何而来?还不从实招来!”
少年和尚轻叹口气,对那两名僧人说道:“晋叔,符叔。真是对不住,是我思量不周,终于还是连累了你们。”
那两名僧人跪了下来,其中一人说道:“少主如何说这样的话,是奴才心存妄念,游说少主跟那些人合作,才招来这样的灾祸。累了少主,奴才实在是该死!”话到后面已是哽咽难忍,眼泪纵横,满面的悔意。
少年僧人微微摇头,叹道:“这又怎能怪你们,如不是我意志不坚,杂念未净,又如何会听这样的说服。唉,我族江山气数早尽,确实不该再有妄念。天意如此!又岂能违!”
转头看向博政,神情淡定自若,说道:“你说得对,我今日所做确是逆天而行。放眼今日之山河,百姓安乐,兵戈不兴。四海归附,万国来朝。歌舞升平,富贵繁荣几近百年。如此盛景如此繁华又岂是先朝可比,你们治理江山,统御臣民的手段,实是让人佩服!唉,即便如我这样的世敌也不得不心中叹服。”说到这里,面上有了一丝苦笑,转首看向对面青苔峭壁,眼中神情悠远,悠悠道:“如此的境况,我又何尝不知我所做之事却是逆天而行,实非可取。不过先人遗愿,我这无能子嗣又岂敢妄抛,先父为我取名为志,正是我族江山虽亡,但立志尚存之意。我族子弟自小便被教导复我中原江山之志,但凡有一线机会必不能放过。可惜这百年来不但是所图无功,更日势衰落,最后族中仅我三人留存,还被迫隐身这寺中,其实想来如此佛卷清灯,参禅颂经了此一生倒也清净。”说道这里神情一淡,叹道:“不想,前日突然来了名黑衣老者,言道,二皇子此次来寺进香问禅,带了一件东西来开光受祥。这件东西却是关系了皇家的龙脉,如被人谋去,这龙脉一伤,皇族气数必尽。唉,妄我从小在这古寺修行,却仍然是定力不足。听了几次游说,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动。这才答应放置毒油,助他们隐身寺内。”说道此处,又转眼看向博政,目光平静,说道:“不过,他们并没有告之他们的身份,我没有问,也不想多问。其实我心中早已明白,这事不管成与不成,无论是你们还是他们都不会再容我活命。我如此所为,无非是履行最后一名族人对先人的承诺,尽到最后一分职责而已。”
旁边禁军闻言喝道:“大胆逆贼,如此言语,分明是不想招供。哼,看来定然是要大刑伺候才肯开口了!”
那少年僧人神色淡然依旧,不发一言,面无丝毫惧色。
博政神情森冷,眼底却有一丝惋惜,缓声说道:“想不到刘氏一族最后竟有你这样的后裔,你们先祖泉下有知,也足以慰籍了!可惜你却是生不逢时,如百年前刘氏一族中有你这样的人物,我族也不能轻易就取了这江山。”说完双目如电看了那少年僧人片刻,沉声说道:“好,我信你!你确实所知不多。”
刘志微微一怔,随即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赞许,叹道:“二皇子果然是人中之龙,睿智明断。如此皇家子弟,又怎能不保了这江山百年盛世繁华!”
博政闻言哈哈一笑,笑声洪亮激越,定声说道:“以你如此年纪,明知身将死而淡然处之,这份品性实是令人佩服,只可惜你我宿命为敌,否则,博政定会交了你这样的男儿为挚友!”语气略为一顿,断然说道:“刘兄放心,你必能在前朝皇陵中与你先辈共安。”
刘志淡然一笑,说道:“如此多谢了!”
博政微一点头,转而对江萱说道:“萱儿,我们该走了!”牵了江萱的手,转身离开。
江萱听了博政和那少年僧人的一席话,心中有莫名的怅然,茫然随了博政转身,刚走得几步,突闻背后传来兵刃挥动的声响,接着传来几声闷哼,有人摔倒在地。江萱心中一惊,悚然转身,却见那刘志主仆三人已伏尸地上。
江萱大惊失色想抢上前去,却被博政牢牢抓住,喝道:“萱儿,不要过去!”
江萱眼中含泪,看着博政,难过的说道:“二哥哥,他,他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并没有害到我们!难道也不能饶么!”
博政沉声道:“这些人罪犯谋逆,必死无疑。他们如此解脱却是最好不过!”
江萱怔然不语,心中哀凉。
博政看着江萱,淡淡说道:“律令不明,祸乱腋生。谋逆大罪,绝不可饶!萱儿,你记住,他这样的人不能跟我们做朋友!永远都不能!”
江萱转头怔怔的看着刘志身下汩汩鲜红的血液转眼就浸红了周围的泥地,那泥地上散落了几只精致的草编蜻蜓,青翠嫩绿的本色却已被血染得半红相间,那原本着了丹色的蜻蜓越发的显得娇艳血红。江萱怔怔的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那些颜色逐渐红艳的蜻蜓,血腥气悄悄的蔓延开来。那些原本嗅吸起来感觉极为舒畅的厚重血气,江萱此时却仿佛全无感觉,那粘稠鲜亮的血汁第一次在江萱看来是如此的令人心悸。那一刻,江萱心中只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