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有人说:“俞兄,你这次可是打错算盘了,以为尹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这才去跟尹家攀亲,要娶他们家那个有犯籍的侄女。现在不是准备要退亲了罢!哈哈!”
那姓俞的说道:“我肯下聘尹照的侄女,倒不全是为了尹家的背景,那女孩还真是有些可人,模样甜美,气质更是不凡。嘿嘿,娶来做小妾也是不差的!”听这声音居然就是那个什么尚书的儿子。
只听得一人大声说道:“哈哈,我还以为这尹照不知道靠上了什么通天的人物呢!前段时日连升了三级,这次这么大的案子,别人都是抄家问斩,他却只被不痛不痒的贬去陕南。想不到还是逃不过治罪,本朝一向是治吏甚严,皇上圣明,又如何会放过这等恶行。”
江萱心中一阵紧张,姑父还是被治罪了么?
又听得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说道:“黄大人未免断言过早,虽然尹照一家尽数服毒自尽,这事也不见得是皇上下旨赐死。或许别有内情也不一定。”
“一家尽数服毒自尽!”几字清清楚楚落入耳中,江萱当即脑中轰的一声,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面色瞬间煞白。
一旁的笙香看江萱神情不对,忙趋身上前,低声道:“主子,怎么了?”
江萱不答,心中只想,姑妈一家死了,他们死了,不,这一定不是真的。我定然是听错了。
又听有声音说:“周大人,下官却不这么看。下官认为这尹照之死必然是皇上的旨意,想来这尹照确实是在朝中有背景深厚的人撑腰,这才让他数月内连升三级,不想却助长他贪污受贿的行径,最后还干出出卖官职的勾当。这样的臣子,皇上又如何能容忍,想来先前所做不过是碍于尹照背后的人情面,拖了几日,这样大家才好下台阶。”
有人附和:“不错不错,这尹照一向贪财怕死,这不过是去上任的途中,如何会不明不白的服毒自尽,自然是被迫的。嘿嘿,这天下有几人能迫了四品的朝廷大员全家自尽,这尹照定然是被朝廷密旨处置了......”
那略为苍老的声音又说道:“这些话也有些道理,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尹照和那背后之人的颜面,又正了朝廷律令。确实是两全其美之法!”
江萱心中一片冰凉,呆呆的坐在那里,唇无血色,脑中只想,原来皇上是骗我,他骗我,他答应我不杀姑父的,他原来是骗我。姑妈死了,尹昕也死了,我这次是真正的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眼泪悄然滑落。
笙香一见,心中吃惊,忙拿了锦帕轻轻为江萱揩眼泪,口中说道:“主子,我们,我们回宫吧!”
江萱正伤痛,一听到回宫两字,一股戾气立时涌上心头,站起来一把推开笙香,大声叫道:“走开,不要碰我。”面红如赤,泪流满面,呜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泣不成声。手一掀,那茶桌整个飞了起来,撞向隔墙,哐咚一声大响,那隔墙碎裂成几大块,落在地上,整桌的茶水点心自然也是落在地上一片狼籍。
江萱的侍从大吃一惊,不敢上前,也不敢做声,都惊疑不定的用眼光互相询问,不明所以。这茶楼中的其他客人已被江萱的大叫惊动,立时就有店伙上来查看。
隔壁的人见自己的雅房突然被人打烂,自然是吃了一惊,纷纷看了过来。那俞公子一看江萱,心中奇怪,怎么这个宫女又出宫了。上前说道:“原来是江姑娘。”见江萱满面泪水,神情伤痛,那俞公子笑道:“想来你也知道尹照家出事了。”走近江萱,神情轻薄,用扇子抬起江萱的下颌,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下了聘,只要你乖巧听话,我也不会退亲的。”见江萱泪眼朦胧,肤色莹白犹胜白玉,神情哀婉动人。俞公子心中一荡,伸手就想去轻薄,口中还说道:“你要记得,我是你未来的相公。让本公子疼疼你!”
却见江萱眼一抬,目光骤然变得寒如冰霜。那俞公子一怔,伸出手停在半空,只听她缓缓问道:“我姑父一家真的死了。”
俞公子点点头:“千真万确。”
江萱闻言又跌退一步,摇摇头,泪水无声滑落,呼吸急促,又深吸口气,看向那俞公子,冷冷的说道:“朝廷律令,杀人定然是要偿命的。不是么?”面上居然有丝狰狞。
那俞不明江萱问话的意思,呆呆的回了句:“那是自然!”
江萱眼中泪光霜冷,口中说了句:“是就好!”退后两步突然抽出自己侍卫腰间的腰刀,身行一动,手起刀落,那俞公子一颗头滚落在地。众人立时都惊呆了!
片刻后才有人醒悟,立即大叫起来,杀人了,来人啊,快去报官!不要走了凶犯。
江萱毫不理会周围人等,看着那汩汩冒血的颈脖,眼底有一丝异样的光彩,屋中血腥气蔓延开来,江萱久已不闻这样厚重的血气,此时嗅入鼻中只觉一股甜香散入四肢百骇,心中瘴气更增。一手提了那带血的腰刀,一手提了那俞公子的人头,一步步走下茶楼,来到茶楼外,站立在大街上。江萱的侍从心中惊惧,见公主盛怒之中,也不敢上前劝解,只把周围要围上擒拿凶犯的茶楼中人拦住,赶紧分了一人回宫去报信。
江萱面含煞色站立在大街当中,街上行人见状纷纷闪在一边,江萱见一人骑马而来,立即二话不说,飞身一跃,将那人一脚踢下马,自己骑了那马就向禁宫急驰而去。
皇城禁卫见一人骑马飞奔直向禁宫大门而来,看样子居然是想直闯禁宫,禁卫又惊又奇,正想拦截,没想到那人武功极高,禁卫没来得及阻挡,那人手中刀一挥,众人纷纷倒退,那人轻易就闯进第一重关卡,禁卫们又惊又怒,天下居然有如此大胆的狂徒,明目张胆的单人匹马闯禁宫。口中喝叫,四下里就围了上去,当值禁卫官员也闻声带队出来。江萱骑马一路在宽大纵深的禁宫甬道狂奔,眼见前方禁卫军已经集结成队,开弓拉箭挡在面前,江萱毫不理会,驱马笔直前冲。那禁卫领队正要叫人射箭,突然发觉那马上之人居然是公主,一迟疑,江萱连人带马已经奔到眼前,手中刀一挥,禁卫们纷纷躲避,江萱又闯了过去,只听头顶数支响箭呼啸而过,江萱也不理会,直向前朝禁卫带冲去。
前方禁军已经知道是公主骑马冲了进来,也不敢阻拦,纷纷闪避,直让江萱连闯数道宫门,终于冲到前朝禁卫带,只见前方战马排列,禁军列队整齐,均手执兵刃,前排更半跪了两排弓箭手,手拉巨弓,重箭上弦。
见江萱快马飞奔而来,当值禁军首领远远厉声叫道:“公主殿下,请您下马!”
江萱恍若未闻,只管前弛。那首领立即下令:“放箭。”
立时重箭如雨飞来,全部射在江萱的马上,那马一声悲嘶,前腿猛然跪了下来,江萱就势一飞,手中刀一横,几下劈开挡来的兵刃,跃过那些禁军,直闯到宣政殿的长列白玉石阶前。殿前卫士立即手执兵刃围了上来,江萱提刀一步步走上台阶,卫士一步步后退,眼见江萱神色冷然,已经要走上最后一排石阶,那卫士首领心一横,牙一咬,提刀就想向江萱砍去。却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喝:“让她进来!”
周围卫士立即散开,江萱沉步进入大殿之中。殿中已无朝廷官员,大皇爷坐在九龙金玉阶上的龙椅中,三皇爷负手站立一旁。见江萱气势汹汹的进来,三皇爷眉头微皱,手一挥,殿中侍从尽数退出。
江萱将手中的人头往地上一掷,那头在殿当中大红的长毛地毯上滚了几滚,停在九龙金玉阶前。
两位皇爷看向江萱,都皱眉不语。
江萱冷然说道:“皇上,朝廷律令,杀人偿命。我无缘无故就杀了这人,你下令处死我罢!”
看着江萱眼中深重的恨意和怒气,大皇爷默然片刻,说道:“你,这是为了尹照一家么!”
江萱深吸口气,强压了胸中的酸楚凄苦,才冷冷一笑,说道:“江萱自不量力,居然以为皇上会为江萱网开一面,饶了我姑父一家的性命。今日我才知道,皇上执法如山,绝不容情。”
大皇爷长叹一声,说道:“萱儿,尹照的死很是蹊跷。父皇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全家会在上任途中自杀。父皇已派了刑部去追查此事。你冷静些!尹照确实不是父皇处死的。”
江萱满面红涨,眼中含泪,哽咽着摇头说道:“你不用说这些,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么!我爹爹.......爹爹不也是同样被你赐酒毒死的么!如今你又下令毒死我姑妈一家。”猛然抬头,眼中一股凌厉的恨意,手中大刀直指了大皇爷,厉声说道:“我所有的亲人都被你处死了,还留我一人干什么?!”
三皇爷勃然大怒,喝道:“放肆!还不把刀放下!”上前一步,就想去制住江萱,却被大皇爷阻止。
大皇爷看着江萱,微微皱眉,轻叹道:“萱儿,父皇答应过你,又怎会食言。你,就如此不相信父皇么?”
江萱含泪冷笑,“你是皇帝,权倾天下!何需别人信你!满朝大臣都这么说,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
看着眼中怒色深重,满脸杀意的江萱。大皇爷心中叹息,问道:“萱儿,即便真是父皇处死了那尹照一家,难道你竟是要杀了父皇为他们报仇?”
江萱咬唇不语,眼中却是一股凌厉。握刀的手不由一紧!
大皇爷凝神看着江萱,眼中满是伤痛,默然半晌,大皇爷一声长叹,面上浮上一丝苦笑,黯然对江萱说道:“好,你若想杀父皇,尽管下手,父皇绝不还击就是。”话语中却有说不出的凄凉萧瑟。
江萱一怔,随即一咬牙提刀步上九龙阶,刀锋直指了案几后的大皇爷,手背青筋直跳,执刀的手隐隐发抖,刀锋轻轻颤动。
大皇爷靠坐在椅中纹丝不动,只目不转睛的看着江萱,眼中伤痛之色更是深重。见江萱手中的刀缓缓抬起,大皇爷神色黯然,缓缓闭上双眼。
江萱看着面前黯然闭目的大皇爷,心中悲怒交加,痛楚更深,迟疑半晌,终于铛的一声,手中大刀无力落在案几上,咬唇蓦地扭头冲出大殿。泪流满面径直冲出了皇城,一路之上没遇到半点阻拦。在宫门随手拉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扬鞭快马一路直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