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疑期待中,两名头戴青纱斗笠的锦衣人在众人注目下,缓步来到台前。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庄家,既然我们赢了,自然就得兑现。如没有一百五十万的现票,房屋地契,也是可以充数的。”
江萱面色有些发白。这说话人的声音很有些耳熟,而他旁边负手所站那人,青纱斗笠下虽看不清面貌,但那面部轮廓,却是熟悉。那人在台前随意一站,那股威严霸气让周围赌客都不由纷纷避在一旁。台前骤然安静下来,众人都立在原地不敢妄动,连气息似乎都出得细微了些。其他赌台的人见这边情景有异,也纷纷向这方张望,更有人靠了过来,却也不敢走到那两人左近,只挤在两边赌客从中想看个究竟。
巡场的李克走到江萱身边,轻声问道,萱姑娘,“怎么回事?”
江萱不答,两眼只看了那锦衣人,只觉得胸腔一阵收缩,呼吸急促。心想,听那说话人的声音象是大内副统领王松,他是三皇爷的亲随。那这人自然就是三皇爷了。心头一阵紧张,眼底自然有丝惧意。
旁边的副手听李克询问,忙附耳小声告诉李克原由。李克拿起那张银票,脸上也是变色。心想,青龙堂哪里赔得出这样大笔银子,今日麻烦大了。口中小声吩咐道:“快去请升哥来!另外让帐房派人来验这银票。”
江萱听了这话,终于轻叹一声,说道:“不用验了,这银票是真的。”
李克皱眉,看了江萱一眼,他当然知道这银票多半是真的,喊人验票不过是找更多的机会转圜。
只听江萱又说道:“李大哥,不如清场吧!才更好处理这事!”心想,这事迟早要了断,不如今日就和三皇爷说清楚,我是不想再跟宫中有什么瓜葛了。他如发怒,最多就杀了我。
李克眉头皱得更深,暗忖,这萱姑娘江湖道行实在太浅,这众目睽睽下清场,如这两人不肯罢休,青龙堂的颜面就丢大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如不能摆平,明日青龙堂就可能不复存在了。这当口也不用太多顾虑。当即高声说道:“各位,对不住,今日如意坊提前打烊了。请各位改日再来!”向左右随从示意,场中帮众立即将其余赌客请了出去。转眼间,偌大一个赌厅就冷清下来。厅中青龙堂众人也都默不作声,只看向李克,等他示下。一时气氛有些凝重。
李克看了台前两人一眼,见两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也不理会青龙堂的清场。李克心中一凛,这两人如此镇定自若,居然不怕我们有暗招,看来是艺高人胆大,有恃无恐,只怕不好对付。心中一转念,双手一抱拳,向两人说道:“在下李克,是这场子的管事,两位大爷可否先请到鄙场的贵宾房安坐,才好商议赔款事宜。”
左手的锦衣人看了旁边那人一眼,那人微微点头。
李克见状也不多话,右手做个请式,亲自在前带路。
一行人来到如意坊的里进院落,走进院中正中的一个厢房。这厢房陈设豪华,正是为特殊的大豪客巨赌所备,即便来如意坊这样豪奢赌场的人中也不乏巨富大贾,也少有人有资格踏入这样的贵宾房。
李克请了两人上坐,一人坐了当中的高背靠椅,另一人却并不就坐,只站了一旁。李克这才明白那人却是奴仆,心惊更甚。这奴仆的气势已是如此不凡,这随意就坐的主人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突然有些惧意,居然不敢陪坐一旁。干脆也站了一边,吩咐奉上茶水点心。然后看向中间就坐的那名锦衣人,斟酌着说道:“大爷出手实在是豪阔,这五十万两的银票也能随意在大厅的赌台押了。还下了至尊注!这等的豪气,在下真是首般见识。不知大爷......”
正说话,门口脚步声响,却是容汉升听得手下回禀,急冲冲赶来。李克忙引见,说道,“升哥,就是这两位大爷在场子里下重注,赢了至尊彩。”又对那两人说道:“两位大爷,这位就是我们青龙堂的掌堂,升哥!”
容汉升上前见礼,说道:“在下容汉升,不知两位大爷如何称呼?”
却见当中就坐那人即不起身,也不还礼,只面纱轻转,扫了容汉升一眼。房中青龙堂中人都大怒,心想,这人的架子也忒大了点,哼,你再有财势,在我们青龙堂的堂子也不能如此嚣张。心中都盘算等会要一个谈不好就先做了这个狂妄的家伙。
却见那名随从双手抱拳,依江湖规矩还了一礼。然后说道:“我主人不过是路过此地,心血来潮赌了一把。想不到却是如此好运。既然我们已经赢了,现在只想拿了银子走人。”转眼看了四周虎视眈眈,面色阴沉的青龙堂众人,笑道:“这银两数目虽然大了点,我们也可给容堂主几日筹措的时间。相信容堂主定然不会赖帐!”
容汉升面色有些铁青,想不到对方如此直接,开口就是要银子,看来是不打算给青龙堂留活路了。哼,不知是哪路人马派来的,这样就想瓦解我青龙堂,实在是够狠辣。
江萱进屋就一直站在李克旁边,默然不语。见容汉升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眼中隐隐狠光。江萱知道不好,升哥多半打了下黑手的主意。这可不是自寻死路,意图谋害皇爷的罪名足以让整个青龙堂的兄弟死无全尸。江萱一咬牙,干脆上前一步,看向三皇爷,开口说道:“青龙堂没有银子!”
众人一听都吃了一惊,萱姑娘这话把什么转圜的机会都给断了,这不是乱上加乱么!
容汉升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强压低声音对江萱说道:“萱姑娘,你乱说些什么!还不退下!”心中却想,难道萱姑娘想干脆把话挑明了一举做掉这两人。嗯,以萱姑娘的武功只怕也容易办到。
江萱并不理会众人的诧异,径直说道:“先前是我做荷官,我没有在开宝前验银票是我的失误。既然是我的错,就不能让青龙堂来背这个帐。”众人听了心中更是诧异,萱姑娘的意思是要个人扛这笔帐了,这样大的帐她如何扛得起,况且这也太强词夺理了。
容汉升却暗暗点头,心道,反正这笔帐我们是背不起,本来就打算赖帐,现在由得萱姑娘胡搅一番更好。
三皇爷扫了江萱一眼,说道:“你这话是想帮青龙堂赖帐了!你认为,这样就赖得掉么!”
江萱面色有些灰白,看向三皇爷,强自镇定,说道:“不错,是赖不掉。我也并没想赖帐。不过,既然您今日来了这赌场,不如就赌个尽兴。我们再赌一局如何!” 李克与容汉升闻言眼中一亮,对视一眼,都想,萱姑娘果然聪明。反正已经是输光了,再输一次又有何妨。
只听三皇爷冷冷说道:“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我赌?”这话听得容汉升与李克心头又是一沉,心想,我们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筹码可言。
江萱一怔,呆立半晌,终于眼中一黯,低声说道:“我若输了就随您处置!”这话一出,青龙堂众人都是一惊,李克皱眉看向容汉升,见容汉升并不发言,也只好默不作声。心中一转念,看来升哥是打算眼见不对就下黑手了,虽然是下策,却也只能如此了。
三皇爷凝神看着江萱,即便青纱罩下,江萱也能感受到那森严的目光,心跳更是加速,手心早已一片湿润。只听三皇爷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如不输,我就不能处置你么!”
众人听得又是一怔,都想这话有些奇怪。
江萱听了这话已是面无血色,只呆立在地,说不出来话来。心中想,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却没料到是这样的情景。心中想了千万遍的说辞此时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三皇爷见江萱如此神色,嘴角噙了一丝笑意,说道:“既然你想再赌一次,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众人听得一怔,随即心中都是一喜。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萱也是听得一怔,看向三皇爷,目光中有些惊疑。
三皇爷端了手边的茶,轻啜一口,才放下茶盅,漫不经心的说道:“好,我们再赌一局。我如输了,不但这青龙堂的欠银一笔勾销,你犯下的过错也不再追究。如你输了,今后就得听从旨意,不得有半分违抗。”
众人一听都大为奇怪,这个赌注实在是古怪。如此看来,这人分明就是冲着萱姑娘来的。容汉升和李克都看向江萱,有些疑惑。
江萱面色更是苍白,思忖片刻,深吸口气,强自镇定,看向三皇爷说道:“既然是这样,我想再加些赌注。”
三皇爷冷冷道:“你想加什么?”
江萱抿了抿嘴唇,终于咬牙一字一句的说:“我如赢了,从此就姓江名萱,不再跟博氏一族有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