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堰祠堂虽名字叫祠堂,其实却是荆洲最热闹的夜市场所。该祠堂紧临荆洲最盛名远播的壅水岸,那正是荆洲的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地。每到入夜,祠堂附近便摊贩林立,各类果子点心,小吃烧烤一应俱全,更有书画碑帖,绸缎玉器,胭脂水粉,真假古董......摆得那片空场上密密麻麻,夜市行人比肩接踵,热闹喧嚣,毫不亚于日间他区的闹市繁华。
江萱游荡在人群之中,来往行人均侧目而视,见江萱走近,自然让开了一点距离,眼中都有疑色。江萱心中一思索,便明白原由。自己一身囚服行在这闹市中,自然惹人疑窦。心中一转念,悄然避来人群,施展身行快速掠到一个无人巷,随意翻进一间院落。肆无忌惮的在无人厢房中逐一翻找,终于找到一套比较满意的衣服,套在囚服外面。迈出房门,在墙角偏僻处正想□□而去。突听风声掠过,房顶有异动声,居然有夜行人潜了进来。江萱心中一奇,随手取了一张面巾蒙面,施展身行,悄无声息的跟在那夜行人身后。
那人掠过两间院子,来到一个颇为小巧的院落。在一间厢房屋顶查看片刻,一个倒挂金钩,悬在屋檐向里望去。江萱也依样画葫芦,倒挂在另一边屋檐,点破窗纸,向那屋里看去。一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那屋中坐了三人,当中一青年男子,年约三十出头,肤色白皙,五官也算端正,却是面色阴沉,目光有些阴冷。两名中年男子分坐了两旁,正凝神听那人说话,神情恭谨。那两人江萱却是认得,正是白虎堂的正副堂主,刁力和南宫博。
江萱心中大为奇怪,看这当中之人应不是荆洲江湖堂口的要紧人物,为何这白虎堂的两人对他如此的恭敬。
只听那当中之人说道:“哼,事到如今!那东西是否在青龙堂也不能确认。我们又打草惊蛇,只怕对方会更加警觉,此事只好缓一缓了!”
刁力恨恨的说道:“想不这青龙堂如此奸诈,居然让一个女娃出来顶罪。哼,这次实在是便宜那姓容的小子了。”
那人默然片刻,缓缓说道:“那女孩只怕不是帮容汉升顶罪。”
刁力闻言一怔,说道:“朱舵主认为当真是那女娃做的?那怎么可能!那女孩,我们荆洲的江湖人都知道,虽然是有些武艺,也不过是在各堂口打架斗殴中略占上风。要说能跟江湖好手一决高下,那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能一人杀掉这么多好手。”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南宫博,冷冷说道:“不过那女孩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本领还是不低,连南宫副堂主都被她骗过了!”
南宫博面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正想反唇而讥。
当中那朱舵主说道:“好了!此事已然如此,就不要再争论了!”又对刁力说道:“那容汉升贪图那方子,证明他也想做这买卖,既然是这样,还怕他以后不上我们这条船。不如就把线放的更远一些,如那东西在他手里,就让他自动交出来。”又皱眉道:“如那女孩真是那人,那就有些麻烦。惹上那个魔头只怕会坏大事。现在决不能轻举妄动!”端了手边的茶轻啜一口,转头向窗户看了一眼,嘴角一丝冷笑,手中茶杯骤然一扬,势如流星般向那方打去。
那夜行人一惊,眼见那茶杯来势汹汹,猝不提防下,只来得及沉肩就势一斜,那茶杯砰的一声打在那夜行人的左肩,那杯立时碎裂开来,些微瓷片打进那人肩头。那人见身行暴露,也不迟疑,应变迅速,又一个倒翻上了房顶,就想掠房而去。哪想几声轻响,已有几人越上房顶将那人围了起来。
只听那朱舵主沉声说道:“尊驾何人?”
那人并不答话,只拔了长刀在手,转眼四周,凝神戒备,心中暗暗吃惊,这荆洲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刚才那房中用茶杯打向自己的那人显然已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那朱舵主见对方不答话,当下冷笑一声,说道:“这位朋友既然夤夜来访,不妨就留了下来。在下也好尽地主之宜。”手一挥,几名手下攻了上去。看这些手下身行招式,均是江湖上的好手。
那人心中更惊,知道今日是来错地方了。手中长刀一封,脚下一扬,数张瓦片被当作暗器打了出去。同时身行一动,向后急掠而退。
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那朱舵主已挡在面前迎面一掌袭来,掌力雄厚沉稳,招式精妙老到。此等武功,实是平生难见的劲敌。那人大惊,身行收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掌力就要印上胸口。突然眼前似乎一花,一道灰影飞过,那朱舵主闷哼一声,掌力堪堪印到那人衣边停住。那人诧异莫名,只见那朱堂主撤掌抚了胸口,跌退几步,嘴角鲜血涌出,瞪眼看着自己,眼中满是骇然。四周立时一静,其余人等也都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只看了场中,眼中惊惧交加。那人怔了片刻,缓缓转身。
只见一名身形娇小,脸蒙面巾的女孩正皱眉打量自己。
那人一惊,立即退开一步,手中长刀一横,心想,这女孩无声无息欺到自己身后,不知是敌是友。不过刚才应是她救了自己,多半跟这些人不是一路的。
这女孩打量那人片刻,又冷冷转眼四周一圈,说道:“原来是你们要谋那个锦盒?” 那夜行人心中一凛,这女孩的声音很是熟悉。却见那女孩眼中寒气大盛,对那朱舵主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谋那锦盒?”见众人眼中的惊骇,冷冷一笑,说道:“你们实说了,我就饶你们一命!”
那朱堂主心中又惊又惧,心道,这女孩定然就是那魔头了,听说这魔头下手狠辣,从不留活口,今日只怕是性命难保。心中一转念,突然高声叫喊起来,“有贼人打劫!快快报官!”口中呼叫,脚下也是一扬,数张瓦片向那女孩打去,身子一滚,就势滚落在院落中,竟是连武功章法也不顾了。其余那几名手下见上司逃窜,自然也是向四方分逃开去。
江萱手一挥,迎面而的来瓦片飞转回去,正打在那刚滚落在地的朱堂主要害,只听他惨叫一声,晕死过去。如此却也惊动周围居民,立时有人喧哗着执了火把枪棍向这方而来。江萱皱眉,在这居民闹市中追杀那些人不难,不过如此一来,定然瞒不过三皇爷,自己潜逃出牢要受罚不说,升哥和那锦盒的事必然暴露,这就凶险难测了!又看向面前这夜行人,微一沉吟,突然伸手一抓。那人大惊躲避不及,被江萱一把抓住背心要害,动弹不得。提了那人身行一动,瞬间离了那院落正想向远处盾去,突然从巷道角落冲出一人,一剑刺向江萱,口中喝道:“放了我师哥!”。却是一名女子仗剑向江萱攻来。
江萱一指弹开来剑,正想顺势重创那人,月色下一见那人的相貌,吃了一惊,不及多想,招式一变,拿住那人肩头。两手分别提了两人急速向远方而去。
江萱提了两人来到一座土地庙,将两人丢了地上,伸手一把抓下那夜行人的面罩。不由又吃了一惊,说道:“是你!”
原来那夜行人就是荆洲府的典史,曾国明。那女子居然就是青苑大牢的狱差,雷婷。
两人一落地,立即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蒙面女孩眼中的惊疑,曾国明心中更加的确定,不由也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此言一出,立即知道不好!
果然那女孩眼中立时满眼寒气,一股杀气骤然发散出来,曾国明顿时觉得心头一阵寒意,全身汗毛不寒而立,当即跨前一步,挡在雷婷面前,手握了大刀,凝神看着那女孩,全身戒备。心中想,原来这女孩的武功竟然如此的高,那件命案果然是她做的,倒没有冤枉她。
江萱看着眼前凝神戒备,满眼警惕的曾国明,眼中阴晴不定,半晌,江萱终于叹了口气,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巾。
雷婷一见江萱,大吃一惊,失声道:“博萱,怎么是你!”
江萱皱眉,问道:“你们去那个院落干什么?”
曾国明心头这略为才一松,压力稍减,护着雷婷退了一步,看着江萱,眼中惊疑不减,微一沉吟,终于说道:“我始终对那件案子有所怀疑。今日终于追查到其中有名死者曾在刚才那院子落过脚,就连夜赶去查看。”心中想,这女孩看来是准备越狱了,可惜我二人却拦不了她。
江萱点点头,正想说立即派人去封了那院子,查查那些人的来历,转念一想,官府一介入,只怕青龙堂就脱不了干系,这事还是自己寻机会悄悄查的好。微一沉吟,说道:“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我今日就不杀你们!”
曾国明脸色微微一变,握刀的手紧了一紧,却不答话。江萱叹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要你们应承不把我出过大牢的事说出去!就当今夜没见过我!”两人心中一奇,曾国明说道:“你不是要越狱么?”
江萱缓走到庙门口,背对两人,抬首看向无边星空,微微摇头,苦笑道:“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天下虽大,我却是无处可逃!”只看向那星辰满天的夜空,那黑如绸缎的幕色中点点星光深邃遥远,将整个大地罩了起来,无穷无尽。江萱眼中只是一片茫然,那幕色边缘极目可视,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她静静的站着,半晌才又轻叹口气,不再理会两人,施展身法而去。
两人见江萱就此离去,心中诧异万分,不明所以。想到江萱刚才遥眺夜空,眼中那茫然无奈的神情,雷婷不由叹息一声,这女孩哪里象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重犯,那样的神情实在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