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谅解
这么脆弱。
韦行想,我知道他只有十岁,我十岁时,冷家人追杀而至,我眼见伙伴一个个倒下,比我大的比我小的,抵抗还是逃跑,都是死!师父不过顺手抓起我,如果他顺手带走的是别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知道最重要的事,是活着!我绝不会放弃我自己,那太可笑了。
韦帅望被宠坏了,不管他遇到什么,他总是知道有人在他背后,有人庇护他,所以,他首先考虑的不是他生存,竟然是他妈的什么正义真理。
老子渴到喝人血时,正义真理从没站出来救过我。
他妈的正义真理。
愤怒,时过三天,依旧愤怒,每次回想韦帅望剑尖滑开的一刹,都怒不可扼,都想把韦帅望拉过来再打一顿。打你个半死再打你个半死,让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混蛋!生死关头竟会手软!差一点就再没机会思考你他妈的那所谓的正义!
去看他?!哼,去再给他两耳光还差不多!
打醒你!
被宠坏了的白痴!温室里的长大的怪胎!
天色渐晚,韦帅望吃了点饭,下人收去碗筷,康慨摸摸帅望额头:“好些了。”
帅望微笑。
康慨问:“三天了,想通了吗?”
帅望笑道:“嗯,想通了,康慨越来越似韦大人的走狗了。”
康慨气得噎死。
帅望笑道:“我挨打你递鞭子,陈紫华被杀你不出声,韦大人生气,你在前面吆喝开道,你越来越狗腿了!”
康慨愣了一会儿,韦帅望是真生他的气了,你以为小孩子笑眯眯同你开玩笑,才不,韦帅望说话别提多狠了,如果康慨真的是狗腿,听了这话,简直没法在这屋里站着。
康慨沉默一会儿:“是吗?你真这么想,这么说来,我这个主管做得很合格?”
帅望淡淡地:“合格是应该的,难得你做得这么有兴致。”
康慨点头:“是,韦帅望。快一年了,每一次你挨打我都很愤怒,只有这次,你挨打时,我觉得很解气。”
韦帅望怒目!
康慨看着愤恨的韦帅望,微微黯然了:“帅望,恨你父亲了吧?”
韦帅望沉默不语。
康慨道:“如果早些日子,如果我刚认识你,我一定会同你一起骂你父亲,我会觉得你是一个善良有原则的好孩子。”
韦帅望冷笑:“现在我不是?”
康慨沉默一会儿:“现在你还是,可是我的感觉却不同。韦帅望,你对我来说不再是个陌生人,所以,你让自己涉险,让自己受伤时,我的感觉,不是赞赏你的行为,而是愤怒,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亲人、手足、兄弟,你差点杀你自己,你差点杀了我的朋友,你切断我的手与脚,我痛恨你!我对你父亲的唯一不同意见是,他应该把你的伤口包好再打。”
韦帅望愤怒地望着康慨,听完康慨的意见,却哭笑不得,手指康慨的鼻子:“你!”忍不住好笑,忍不住鼻子发酸,眼圈发红。
康慨缓缓道:“你父亲很生气,你差点杀了他的儿子。我看,他打你打得轻,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
帅望先是怒视康慨,打得轻!他妈的!然后他呆呆地看着康慨,啊!真的吗?他父亲那样愤怒,怒到棒杀陈紫华,怒到要杀掉陈紫华的伙伴,是,因为——
这么多年,韦帅望一直有一种孤儿的感觉,原来并非如此。他妈妈的丈夫,始终当他是儿子。
他不一定喜欢他,不一定爱他,可是内心深处却认定,韦帅望是他的儿子。也许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
帅望苦笑,挨了打还得感念人家的情,做韦大人的儿子可真难。
康慨也苦笑:“韦大人的脾气——”
韦帅望扬起一边眉,讽刺:“是,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
康慨笑了,对,他正是要这么说。虽然韦大人的缺点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有杀伤力,可谁让韦大人的刀也是这样的快这样的凌利呢。如果他康慨有能力打败韦大人手中的刀,韦大人当然不得不控制他的脾气,可是康慨打不过,他只得承认这个世界的不完美,努力做他能做到的事。
帅望微微苦涩:“我可以理解,但永不能认同。他虐杀滥杀。”
康慨点头,是,我知道。不过:“韩掌门也说过他,非战斗死亡人数太多,韦大人回答,正是因为非战斗死亡人数太多,所以战斗死亡人数才能减少,总死亡人数加起来,还是少。”
帅望瞪着他。
康慨笑,低声:“因为手下怕他超过怕敌人,所以特别勇敢,战无不胜。”
也绝没有内讧不团结,康慨与他的伙伴们岂敢不团结,什么时候敢互相推委?哪个人在有事时敢袖手旁观?看同伴的笑话?那么不怕死的人,没有。
韦帅望翻白眼望天,无语了。康慨这只狗,让他一说,韦大人无一处不是,这不白雪雪一天使吗?
康慨苦笑:“韦大人当然不是天使,天使没有感情,所以不会愤怒。只不过,他对你,真的是他可以做到的尽可能的好了。你不能改变他,他太强势了,没有人能改变他,所以——,别恨他。”
帅望沉默一会儿:“康慨你的立场变了。”
康慨不得不承认:“是,以前我先为朋友考虑。”
帅望笑:“现在你先为韦大人考虑,咦,为什么?”
康慨沉默一会儿:“因为信任。”
康慨拍拍帅望的大头,因为你,你不知道吗?我救了你的命你也救了我的命,所以韦大人当我是自己人,我敬重他也感激他,必然回报。
帅望嗤笑:“切,狗腿。”
康慨捏捏他脸,温和地:“等你长大,我再做你的狗腿。”
帅望一愣,自己说时不觉如何,再听别人说才知狗腿两字多么难听,他当然知道康慨不是:“对不起,康叔叔。”
康慨笑:“我有资格做你康叔叔了?”
帅望道:“是因为他回来了,对吗?”
康慨点点头:“我想,你内心深处应该比我更明白他,是吗?”
帅望沉默。
姚远不住地叫嚷帐单,韦帅望也约略知道自己这些年锦衣玉食从何而来,韩青的解释虽然含糊,他也听明白了,是他母亲不爱韦行,不是韦行不爱他母亲。
韦帅望轻抚自己脖子上一条血痕,疼痛依旧剧烈,被人毒打却不许他含恨,这感觉真够恶心。韦帅望想,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态的。
康慨轻声:“你是对的,他是错的,但是,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