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血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林修臣的气息已经很微弱，无论对他怎样摇晃叫喊，他半点反应也没有。
他的脸上，那股诡异的淡青色渐渐掺进浅色的紫。
这样下去，他会不会……
许子言开始有些慌乱。
仰头望，山壁陡峭不说，连突出来的石头也没几块，自己一个人都爬不上去，更别说要把林修臣带上。
要不往下走？
许子言探出头去看下面，月色斑驳，大多数地方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下面究竟是怎样光景。
就这样不知深浅地贸然下去，难保不会被摔死。
上不去，下不得。许子言憋得真想大吼几声，也许还有希望让上面的张显同学听见，然后差人下来救援。
再然后，子言苦笑，我们就等着被人鱼肉吧……
停！
这种时候居然还走神，许子言谴责自己。
该好好动脑筋！想办法！！
可是，要疯掉了！完全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子言觉得，早知会这样，我之前应该学一些轻功什么的，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许子言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想，可恨我现在的天祈术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照明……
吕逸也很久没有过来教自己天祈术了，这人总是行踪不定地匆忙来去。
许子言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片。
一般说来，悬崖下必有奇遇——世外高人好像都喜欢在这些地方侯着呢！
可是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啊！
上是上不去了，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奇迹般地活下来，以后掉到这里的人遇到我们算不算一种奇遇？子言无奈地想。
等等！
子言忽然想，或许，那样会有效。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许子言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一些东西。
没有。好，再转移阵地——找林修臣身上。
大不了用些尖锐的石块，许子言一边找一边想。
终于在林修臣腰间找到一柄匕首。许子言有些意外，回想一下，好像自己没有在林修臣身上见过这把匕首——外鞘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是纯色的黑，表面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刻上了些字符图纹，拿起来手感很好。
子言把外鞘拔掉，雪亮的刀身在月光下晃着光，寒气袭人。
看来很锋利，而且应该也没有抹毒。子言满意点头。
把左袖捋高，许子言用刀在自己臂上一划——
一道嫣红被细细划下，紧接着，鲜血急涌而出。
许子言顾不得疼痛，马上把手臂移到林修臣唇边。
嫣红的血流到林修臣唇上，又顺着他紧闭的唇瓣流下来。
子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尽量轻柔地将林修臣的唇齿打开，让血流进他的口中。
还没有来得及欣慰，很快，血再次从林修臣口里往外流。
子言急了，想了想，对着自己的左臂猛吸一口血，顿时，口中满是腥甜。
俯下身，子言捧着林修臣的脸，覆住他的唇，慢慢把血度过去……
现在的我们，像不像两个吸血鬼？子言禁不住想。
……
我，还活着？
明亮的光刺得林修臣双眼微疼，他又闭上刚睁开的眼，再睁开。
跟昏迷前一样，自己还在崖壁下。
子言！
林修臣一惊，转头看一下周围，看到了蜷缩着身子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林修臣放下心来。
不对！林修臣仔细看少年的嘴角——那里有一小片血迹！
一下子坐起来，林修臣伸手去探少年的脉搏。
我怎么如此大意，跌落下来时，竟让他受了伤！林修臣自责地想。
这时林修臣发现，许子言的左袖上竟还有一大片血污，撩开袖子，左臂已被胡乱地包扎着，斑斑驳驳的到处是干透的血。
林修臣心惊，子言到底还伤了几处地方？！
从脉象看，他好像只是失血过多，因而脸色苍白，并没有伤到內腑。
那么，子言吐血又是怎么回事？林修臣微一蹙眉。
林修臣低头，发现自己的前襟也沾了血，血迹一路往上。他伸手去触自己的颈脖，再移上去，摸到唇下面时突然怔住——
那里，也有干涸凝结了的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修臣下意识的看向昏睡中的子言。
轻轻把布条打开，细长的一道伤口，已经被血凝住。
林修臣脑子里嗡的一下。
这明显不是被山石划到而造成的伤，而是，子言自己用锋利的刀剑之类的东西故意划出来的！
林修臣看自己的腰间，果然，匕首不见踪影。
而少年身侧，那柄匕首被衣袍遮住了，只露出一小角来。
试了试调息运气，林修臣明白过来。
昨晚，子言竟用鲜血来为自己解毒！
林修臣在子言耳侧轻声说：“怎么样了？还是很冷吗？”
子言昏乎乎地想，是啊，觉得有些冷，头还晕，晕得我恶心。这马跑太快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许子言笑笑：“只是一点点。”
林修臣把少年抱紧一些，说：“快到了。你靠着我休息一下。”
子言乖乖地窝在林修臣怀里，闭上眼睛。
不多久，马停了下来，一个似乎在以前听到过的声音仿佛隔了老远距离模糊响起：“将军！你没事吧？这是……将军找到小侯爷了？！”
和千棋卫会合了？子言半睁开眼。
林修臣低头：“继续睡会儿吧。”示意一棋噤声。
原来众人昨晚接应不到林修臣，又见那些士兵举着火炬在山林里乱转，知道应是出了意外。一棋一怒，率众人假扮成打劫的山匪，把张显的散兵打得落花流水。
张显怕会有其他埋伏，忙逃了回去，也无暇去追林修臣了。
他若是知道吓退自己近百士兵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肯定要活活吐血身亡。一棋最后对二棋总结道。
二棋苦着脸：“大哥，你就好了。看我，用小侯爷的话说，就是简直闷得要发霉，再过两天就可以采蘑菇……”叹气。
一棋幸灾乐祸：“你这个千棋卫的败类终于也要接受惩治了。”
二棋睁大眼睛：“你你你，你怎么这样打击我？！”丧气垂头，我交的好兄弟……
一棋过意不去，捅捅他：“喂，将军已经回来了，你或许很快就可以调回去。”
二棋继续耷拉着脑袋：“我连将军的面都没见着……”泪汪汪。
一棋挠脖子：“呃，他一进宫就面圣去了。”同情地拍拍二棋的肩，“你再等等吧。”
二棋内疚地：“其实我担心的是小侯爷，是我把小侯爷弄丢的。”叹着气，“他回来后，我还没有见过他。”
一棋安慰他道：“不要太担心了！小侯爷好好的，只是嗜睡，脸色也不好。今天抓药时，四棋不小心把一味药的量放得少了点，于大人还发了通火，现在大家都惶惶不安的如履薄冰，你现在在这里待着其实也挺好的。”
二棋瞪着眼，大哥，你确定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
.
于阁终于忍不住道：“将军为何不把实情告知陛下？”
林修臣也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道：“以陛下的性情，如果将实情告诉他，陛下难免动怒，做出不智之举。”轻轻皱着眉，“青盛现在不能成为挑起战事的一方。”
于阁：“而今是他们故意要挑起战事。张显如此举动，西若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修臣抱着臂：“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也许，擒贼先擒王？”对于阁一笑。
于阁：哈？你还笑得……算了。
林修臣：“子言恢复得怎样了？怎么还这样嗜睡？”
于阁回道：“小侯爷只是失血过多，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过来。属下在药汤里加了些其他的药材，好让他休息得充足些，要不然……”咳一声，不说了。
要不然他这会儿就该爬下床到处乱跑了……
两人走到许子言房前，远远的就听见房里传来笑闹声。
于阁一愣。
林修臣看着他笑：唔，你的药似乎失效了。
许子言的声音传出来：“……出来玩就出来玩，居然拿我做借口。你也不怕明天早朝有大臣参你一本。”
然后竟是太子左聿的声音：“他们只会赞誉孤孺孝可嘉。”
子言笑：“什么孺孝？脸会不会红？”
林修臣和于阁走进去，看到坐在床边的左聿正笑嘻嘻的拉着许子言的胳膊。
于阁道：“殿下……怎么也来了？”
林修臣刚要行礼，左聿赶紧摆着手说：“不用多礼了！”然后好奇地问林修臣：“你就是那个林将军吗？”
林修臣微微一笑：“正是微臣。”
左聿神情崇敬：“许子言常提起将军。我以前也常常听说将军在战场上杀敌的勇毅果决，他们都说你是神遣之将！今日得见，果然神采摄人！”
林修臣：“皆是众人抬爱谬赞，微臣惶恐。”
左聿又期待地问：“林将军什么时候教我骑射武艺？”
子言挑眉：“什么？你是想逃文化课吧？”
左聿嚷起来道：“又冤枉我！这些日子，我天天在御信斋学书，羽儿给我作证！”
羽儿正舒舒服服的趴在许子言旁边，小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眯着眼享受着子言的抚摸，尾巴偶尔慢慢地摇一摇，已经无暇理会左聿。
左聿闷住：“你这个，这个……”见异思迁的家伙……
子言被左聿的表情逗笑：“好了不欺负你了，林大哥本来就负责你的骑射武艺，放心了，会教你的。”
于阁直接说：“小侯爷身体还没有完全好，需要多休息。”
子言确实很困，只是舍不得睡才一直硬撑着，现在更不敢说不要睡。
左聿马上：“对！”看着许子言，又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子言：“看见季怀恩了？”
左聿笑着点头：“我还给他带了娘亲手做的点心，他很高兴。”低声：“谢谢了。”
许子言笑：“你快走吧快走吧！我要困死了！”赶他，“下次也别来了，我不会还有下次的。”
左聿抱起小猫笑着出门。
林修臣：“你好好歇着。”也要走。
子言拉住他：“林大哥，先不要走，陪我说说话。”抱怨，“我回来后就一直睡，也没有跟你说过话。”
林修臣淡笑着：“不行，快睡觉！”把少年按倒，给他盖上被子。
子言抱着他的手臂，眨着眼睛希冀地说：“那你在我旁边坐着，我睡着了你再走。”
林修臣有些无奈：“你说你几岁了？”子言笑：“我不管！”
林修臣屈服：“那你快点睡，我在一边看着多困，真是折磨人。”
子言无赖地：“就折磨你！”
于阁悄声走出房间，门合上，少年的笑声被突然隔断。
于阁不禁想，也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