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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一鸣瞳孔收缩,突然想起一人,紧盯那落拓文士,冷冷道:“酒剑?”同时钟一鸣也向那艄公道:“阁下可是清阳谷无名枪?”

落拓文士哈哈一笑,先向燕十七点头示意,方答钟一鸣道:“鸳鸯神捕的眼力果然不同凡俗。”这无疑是默认了自己身份。

钟一鸣冷冷道:“我们在追捕要犯,清阳谷助犯拒捕,莫非想造反不成?”

柳自斟笑道:“大捕头且慢用大帽子压人,请问这几位犯了什么王法?”

钟一鸣冷冷道:“谋反之罪!”

柳自斟道:“请问证据何在?”

钟一鸣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证据为何要你知道!”

柳自斟哈哈笑道:“在下是人,不是什么东西。大捕头敢情是东西不成?”

钟一鸣涨红了脸,步飞彤却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这一笑钟一鸣怒意更甚,任飞霜却向他摇了摇头,道:“柳先生,谋反大罪,证据极其机密,岂能随便出示。谋反之罪株连九族,清阳谷与滇南镇边将军府素无瓜葛,可不要自己趟进了混水里才好。”

柳自斟微笑道:“多承钟夫人提醒。其实清阳谷与镇边大将军的确没什么交情,但燕老弟和我柳自斟却是有交情的。”

无名枪赵勇接口道:“还有赵某。”两人这是先把清阳谷撇开,无论有什么罪名,不致扣到整个清阳谷头上去。

钟一鸣面色愈加阴沉,冷冷道:“如此说来你们是立意与朝廷做对了?”

柳自斟纵声笑道:“柳某一介山野之人,钟大捕头若用朝廷来压我,可是找错人了。”

钟一鸣喝道:“那就连你两人一起拿下!”长鞭倏然扬起,扫头缠腰。他的鞭子遍生倒刺,沾一沾便是皮开肉绽,柳自斟岂能被他沾着,软剑斜指,铮一声将鞭梢挑开,欺身直入。钟一鸣情知若被他抢入中宫,鞭长剑短,自己便要吃亏,长鞭一个旋风急舞,护得风雨不透。柳自斟也抢不进去。

涂玉对身周众人恍若不见,目注傅行之一步步走了出来,冷冷道:“阁下果然是一双铁手。”他发出的飞枪不仅快、准、狠,而且有一种特异的回旋之力。枪杆为三棱,即算接在手中,枪杆转动,三条棱也足以将手上皮肉全绞了下来。但方才四支飞枪出手,却全被傅行之硬生生抓在手中,平生所遇对手虽多,却未如此人。是以双方动起手来,他就单单挑上了傅行之。

燕十七叫道:“不要恋战,快走!”话犹未了,人已自店内到了店外。袁邱二人明明堵在门口,却被他莫明其妙冲了出来,不觉大怒,双双追出。忽然黄影一闪,赵勇已挡在面前,笑道:“咱们都是用枪的,不妨多亲近亲近。”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响声,双方已对了十七八招。只是袁迟□□已断,邱洁圃枪长不过一尺八寸,赵勇的枪却长七尺有余,以长打短,一时间袁邱二人竟被他生生拦在店门口。

任飞霜一见燕十七冲了出来,迎面便是十七八件暗器射了过去。燕十七摘下头上竹笠一个急旋,任飞霜的暗器皆打在竹笠上。燕十七一甩手,竹笠向任飞霜直飞过去。任飞霜既会发暗器,自然也能接,这小小一顶竹笠本不在眼中,无奈这竹笠上却插满了自己的暗器,见血封喉,实在无处下手,只得闪开。这一闪间,燕十七左右手各拉一女,已冲了过去。

钟一鸣见袁邱二人被赵勇一条□□堵在门口,正在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眉头一皱,左手一把铁蒺藜向柳自斟洒了过去。他暗器手法学自妻子,本不甚高明,但柳自斟万没想到他也会用暗器,倒被逼退了一步。钟一鸣右手倒挥,长鞭飕一声自袁邱二人中间穿过。他鞭长丈余,这一挥手,人离得虽远,鞭梢已点到赵勇面门。

赵勇骤出不意,疾向后一仰,□□一横,钟一鸣的长鞭唿一声缠在他枪杆上。双方发力争夺,钟一鸣下盘功夫却不如赵勇扎实,脚下浮动。但邱洁圃已飞身抢入。他两柄枪的刺穴之法独辟蹊径,一招之间已连刺十四处穴道。忽听赵勇背后有人笑道:“好枪法。”寒光闪动一柄长剑也是连刺自己十四处穴道。原来却是柳自斟自窗口跃出,转到了赵勇身后。他剑长三尺四寸,邱洁圃若不变招,未刺中赵勇自己却先要挨上一剑了,只好回枪招架。

钟一鸣借此机会一抖手腕,长鞭脱了开来,倒卷柳自斟软剑。柳自斟哈哈一笑,并不招架,一拉赵勇向后疾退。钟一鸣反被挤在门口的袁邱二人挡住。忽听破风之声尖厉如鬼哭一般,骇人已极。众人不由都回头望去。只见涂玉双手齐挥,两支银枪向傅行之射去。虽只有两支枪,却是他全力施为,傅行之竟来不及闪避。眼见两枪已到面门,傅行之忽将手一招,两柄银枪全落入他手中。只见银枪头尾乱颤,犹如两条离水的活鱼。傅行之面色由白转红,但这双枪却终不能脱离他双手。

涂玉陡然发出一声厉喝,左膝一曲,左掌托右肘向上一推,又一柄银枪脱手而出。风声之锐竟犹胜前两枪。傅行之终是伤势未全愈,方才接下两枪看似轻描淡写,实也颇为吃力,想不到涂玉竟还有这一枪。正预备硬拼个两败俱伤,忽然人影一闪,燕十七已抢到他面前,双手在枪缨上一压,银枪借力急旋,燕十七于间不容发之间将枪头一拨,银枪夺一声自他肩头擦过,齐柄钉入地下。

燕十七以快如闪电的手法避其锋芒将银枪方向拨转,掌心也是辣辣作痛。他肩头被展白抓出的五个血洞虽未伤及筋脉,但也不是一两日可愈;受了田武一掌的内伤更是严重,接下这一枪极是吃力。但他终是强于涂玉,运气一转,反手将银枪对钟一鸣掷了过去,一拉傅行之道:“走!”

涂玉这一枪乃是倾尽全力,枪一发出,一口鲜血也吐了出来,摇摇欲倒。袁迟和邱洁圃二人自然上前搀扶,柳赵二人也趁机跳上了小船。任飞霜眼见功败垂成,气恼之极,左手发出七枚金镖,右手衣袖轻轻一拂,三枚梅花针悄无声息疾打傅行之。傅行之反手一拂,七枚金镖应手而落,梅花针却不受力,无声无息全打在他手臂之上。任飞霜方自心中一喜,却见傅行之若无其事,与燕十七双双跃上了船。赵勇□□反转,在河底一撑,小船箭一般射了出去。本来此河水流缓慢,但连日秋雨水位升高,船顺水而下,加上赵勇一撑之力,疾如箭矢,岸上人哪里追得及?钟一鸣怒发如狂,反手一鞭,将系缆的柳树拦腰打断,方才稍稍平了口气,向妻子道:“怎么办?”

任飞霜面色阴沉,冷冷道:“这倒奇了。”

钟一鸣道:“什么事奇了?”

任飞霜道:“我在傅行之身上下了唐门翡翠烧之毒,本想他绝活不过十日,如今却形若无事,岂不怪哉?”

钟一鸣不以为然道:“那也没什么怪异。燕十七交游颇广,翡翠烧虽毒,却是有解药的。”

任飞霜冷冷道:“那他双腿呢?绣花之刑挑断的筋脉,又有谁能驳续如初?”

钟一鸣想了一想,道:“这倒也是。想来连复姓盟的‘醉扁鹊’公孙百草也未必有这个手段。”

任飞霜道:“公孙百草治什么五痨七伤、疑难杂症极有一手,但这种驳续筋脉却非他所长。”

钟一鸣道:“据说天巧山庄殷家对这种外科手术颇有心得?”

任飞霜摇头道:“天巧山庄手术虽精,但向不为外人行医施术。有此等技艺者,除浪迹天涯的神医张青宁外,就只有东海秋家的秋云散。”

钟一鸣道:“张青宁人称江湖倦客,行踪不定,要遇上他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何况近年他早已不在江湖上露面了。秋云散更是从不离开秋家大千山庄,也不可能。”

任飞霜皱眉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傅行之的伤总不会自己好了。”

钟一鸣抓了抓头,道:“这,这的确有些奇了。”

任飞霜横了他一眼,道:“也罢,如今也不必管他是如何伤愈的,不过他双腿跳跃之间仍有凝滞,筋脉纵已驳续,却未全愈;燕十七看起来亦有伤在身,此等机会不可错过。”

钟一鸣皱眉道:“但绝情枪已受伤,现在又跳出清阳谷的人—”

任飞霜回头望了一眼面如金纸的涂玉,不觉也皱起了眉。忽听有人慢声道:“要知穷通成败,何不问我?”

任钟二人回首一望,只见半截倒下的柳树之后转出一人,却是个算命术士打扮,细眉细眼,面色蜡黄。任钟二人江湖路走得多了,一看便知此人是戴着□□的。任飞霜不动声色,微笑道:“先生请了。敢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算命术士一捋颔下三绺长髯,道:“自来处来,向去处去,萍水相逢,又何必问名姓。”

任飞霜道:“先生言之有理。方才先生言道可知穷通成败,敢请先生指点一二。”

术士眼尾如刀,骤然闪过一丝寒光,道:“二位此刻,正在关节之上,过则通,滞则败。”

任飞霜知他绝非术士,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下究竟何人,为何而来?不妨直言。”

术士嘿嘿一笑,面上肌肉却僵硬如死,道:“两位不必问我何人,你我志同道合,不妨携手。傅行之有清阳谷相救,两位难道不想另有强援?”

任飞霜目光一闪,道:“先生与傅行之有仇?”

术士冷冷一笑:“可说有仇,亦可说无仇,与二位无关。二位要他性命,在下也要他性命,如此而已。”

任钟二人对视一眼,任飞霜道:“先生除了要他性命,还要什么?”

术士又是嘿嘿一笑,道:“只要人死之后二位忘记曾经见过在下便是。”

小船顺流直下,转眼将任钟等人远远抛在身后。步飞彤喜上眉梢。小雨劫后余生,怯怯的只是倚在傅行之身边。燕十七为双方引见过了,这才向柳自斟道:“柳兄怎会在此处?”

柳自斟笑道:“这渡口小店本就是谷中派出的眼线,昨日这些人前来,声称官府征用此店一日,将掌柜伙计尽数赶了回家。愚兄与赵兄来此办事,心下疑惑,索性留下来看个究竟。不想他们要拿的居然便是兄弟。”

燕十七苦笑道:“多谢柳兄赵兄。只是怕这一次会连累了清阳谷。”

柳自斟道:“兄弟究竟犯了何事?竟连御封皇捕也惊动了。”

燕十七将事情原委细说一遍,赵勇哼了一声,道:“这些吃公门饭的,就只会诬良为盗。”

柳自斟道:“我看兄弟和傅将军身上都还有伤,又有两位姑娘,只怕路上不便。何况鸳鸯神捕必不罢休,还是先至清阳谷安顿一下,再做打算吧。”

傅行之摇头道:“鸳鸯神捕定会追到清阳谷。蒙诸位今日相救,已是感激不尽,岂可再连累谷中各位。”

柳自斟笑道:“傅将军也太小看了我清阳谷。区区鸳鸯神捕,清阳谷还无所惧。何况两位姑娘屡经这般恶战,怕是不大适宜。清阳谷也算入京必经之处,顺路一行又有何妨?傅将军敢是不肯踏进我们这强盗窝不成?”

傅行之正容道:“傅远亦是江湖中人,纵有见识不到之处,尚不至狂妄于斯。若无今日之变,傅远对过谷主及座下四位心仪已久,若得拜谒,求之不得。但目下身背谋反罪名,所行若有不慎,一则连累朋友,二则累及大将军授人以柄,还请柳兄见谅。”

柳自斟哈哈笑道:“傅将军快人快语。只是你既说到朋友二字,柳某等既有幸与将军为友,岂有怕受连累之理?将军若有顾虑,可不必入谷;但两位姑娘若安置敝谷,两位上路却也可无后顾之忧。”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燕傅二人心里。二人担心的正是步飞彤与小雨,若能将二女送在清阳谷,实是再好不过。傅行之当下致谢。步飞彤却哼了一声,向燕十七道:“敢情你是嫌我们拖累你们?”燕十七不敢答话,只好一笑。

小雨却是依依不舍,一双明眸只是瞧着傅行之。柳自斟看得清楚,微微一笑。不料这也被步飞彤看在眼中,道:“你笑什么?”柳自斟笑道:“没有什么。”走到船头提起赵勇□□点了几点,小船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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