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上的乌云难得的散去了些,虽没有放晴,比之前两天却亮多了。
苑凛非前脚出门,宁习然后脚溜出去游玩。
街上到处都在谈论昨日的仙鹤童子,大意是说他专门保佑得了不治之症的人,有个富商的幼弟得他庇佑死里逃生。也有人言借此吉兆,今年风调雨顺也说不定。甚至还有画师画出来兜售,那些家中有病人的还真有买回去供着的。
宁习然特意上前看了几眼:端端正正坐在鹤上的小小少年跟年画里的招财童子差不多,胖乎乎的煞是可爱。
他放了心,抬头挺胸地往前走,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可走了没多久,就听雷声轰轰,“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小猫手忙脚乱地随着众人一齐乱跑,就近躲到一家布店的屋檐下。可人太多,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半边身子露在外头,衣服淋湿了大半。
宁习然无端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便多看了两眼,随即往雨里站了站让出些位置。
那年轻人先是讶异,然后忽然就笑了,那带着几分打趣的笑容从咧开的嘴角一直蔓延到深邃明亮的眼睛里。
小猫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等雨稍稍小一些,就跑着回家去。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轻易使用自己那点贫乏的法术,几乎被雨浇透了。
苑凛非站在逦州之外的西山上,神情肃然,若有所思。这两日他越发觉得不对,旱后多会大涝不假,可这雨下得断断续续、时大时小,透着古怪。天下的雨水,总归各海龙王所司,由他们依照各种因缘际会调度四方雨水。旱也好、涝也罢,除却极特殊的情况,都不是难事。可现在,苑凛非总觉得似是有人在强力阻挡着下雨一般,实在顶不住了,便有一阵雨落下来。联想到师祖婆婆去了东海,他心里一动:莫非是哪一海的演水镜出了问题?
满腹心事的往回返,虽然雨还没停,自家门口处却已经有好几位客人在等。
莫峻珩撑着把色泽鲜艳的油纸伞笑嘻嘻地迎上来:“苑师弟好兴致,这样的天也不在家待着,”又往他身后看了几眼,“小宁猫呢?怎么不见?”
苑凛非不想理他,可另外还有人在场,到底师出同门,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强扯出一丝笑意说:“小弟来此是奉了师祖婆婆的命令,有要事在身,不比莫师兄自在。这几位是莫师兄的朋友?”
那几人早就端详起苑凛非,见他仪表不凡,眉宇间自透着几分仙风道骨,心下便存了敬畏之意,不敢像他们平时那般放荡无形。
为首的那个青年公子深深一揖说:“昨日晚间听百姓禀告本地有仙童造访,小生还在想这位有仙缘的贵人会是谁,原来是莫大哥的同门,失敬失敬。”
苑凛非很是庆幸宁习然现不在场,小猫最是厌恶莫峻珩败坏飞云山的名声,十分不屑与他为伍,若是听了这人的话,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子。拱手还礼,笑却不达眼底。
“这位是本城太守的公子,刘承言刘公子。这位是……”莫峻珩依次介绍,说白了,这几位全都是和他寻欢青楼的同道中人。
人都到了门前,再不愿也只能把人让进去。
刚刚落座,就听大门一阵乱响,宁习然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
小猫一时弄不清状况,就只注意到唯一认识的莫峻珩,眼里寒芒一闪,厌烦之意不言自明。
莫峻珩把头一低,装作没有看到,捧着空空的杯子去喝苑凛非尚未来得及斟上的茶。
苑凛非叫过宁习然,嘱他回房去换衣裳,手指轻轻拂过其衣袖处,小猫只觉全身暖意盎然。
待他进里间去,苑凛非一面倒茶一面说道:“舍弟年幼无礼,还请几位见谅。不知几位到访,有何贵干?”
刘承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轻轻咳嗽一声,使眼色给莫峻珩。
莫公子原先来凑这个热闹,只是为了好玩,能够掺和一下这两人的生活,是他百无聊赖生活中的一点乐趣。方才听到苑凛非说到此处是奉了师祖婆婆之命,心里便有了几分踌躇。他虽放荡不羁不理正事,但心里到底对师祖婆婆存有敬意,起初的捣乱之心这时已有敛意。可答应别人的事又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说:“不知苑师弟能否让仙鹤童子再来一回?”
“莫师兄此话怎讲?”苑凛非的笑不觉就带了几分冷意,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不但一点忙帮不上,还跟着添乱,白白浪费了高深的道行。“莫师兄的道行远在小弟之上,若是小弟有本事随时召唤仙人,莫师兄做起来岂不更是轻而易举?”
他这一说,那几人都转头看向莫峻珩。后者看似气短地叹口气说:“苑师弟,你又来取笑为兄了。你也知为兄的道行来自何处,况且这仙缘又不只论道行,但凡见过为兄的神仙,还没有愿意见我第二回的。”
宁习然盖着薄毯躺在床上,听到这里,“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莫峻珩似是亲见了宁习然的笑意般,继续顺其意而示弱道:“我哪里像苑师弟那般讨神仙喜欢,整个飞云山都知道你有个雅号——仙见喜。”
苑凛非气笑皆不得,又听刘承言奉承道:“在下刚看令弟气色红润,生机勃然,一点不像大病初愈之人。可见苑兄这招仙之术非一般的灵验,不知苑兄可否赏脸容在下一干兄弟一观?”
他若不言还好,这一说正好激起了苑凛非的怒气,沉声道:“近日连番降雨且有连绵不绝之势,不知阁下身为本地太守公子可有思及此处?”
刘承言不曾想他会转换话题至此,一时呐呐无言,只好拿眼神向莫峻珩求救。他那几个朋友各怀所思,虽对苑凛非的话皆不以为然,但习惯了以刘承言马首是瞻,倒也不敢轻易出头。
莫峻珩心思一动,猜到宁苑二人此行多识和这反常的天气有关,只是有些话却不便当着这些人说,况且他早已不问正事。当即涎着几分笑说:“刘太守一向爱民如子,本城若有什么差池,他老人家断然不会疏忽。至于刘公子,他既未食君之禄又何须忠君之事?苑师弟这么说是强人所难了。况且仙人现身是为吉兆,于本城百姓也是好事。……”
宁习然听着不由火大,披着毯子就跳了出来:“刘公子想见的不过是个稀罕,照我说倒不如莫大公子你随意召唤几个女妖精出来更合他们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