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羽心下犹豫一下,就想对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琦歌藏在宽大丝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方一羽飞身急退!
但听得“夺”地一声,床棂上闪电般射下一物,却没击中方一羽,狠狠扎入地面!方一羽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小花锄,被去掉木柄,不知如何,却让琦歌作成了一个辛辣迅急的杀人机关!他虽武功绝伦,却也差点冷不防被打个正着!
方一羽看得骇笑起来。久闻昔日相国林劲节才气纵横,还精通诸般杂学。想不到琦歌也继承了父亲的天分,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自己制作机关了。
他忽然想起每次在上书房教书时,琦歌总是胡乱翻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书籍,常常一脸茫然地对着书发呆。当时太子还狠狠取笑于她。如今看来,琦歌这些古怪的杂学,只怕就是从此而来。大内书库之齐全,原本天下无双,藏书浩若烟海,琦歌如此埋首其间,显然不是白过的。大智若愚,原来果然有这回事情。
方一羽又是佩服又是骇然,一时间倒忘了说话。看着琦歌直摇头。
琦歌一击不中,眼中现出绝望的气色,缓缓站了起来,苦笑道:“铁玄凛,能躲过这次,你运气很好啊。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十方魔咒。就算你得到十方魔咒,父皇久惯战阵,你还是不可能从他手上夺得天下的。”
方一羽心头一震,这才知道那个大魔主原来是铁玄凛,听琦歌所言,分明此人对江山大有图谋!他心头震动不已,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揭去斗篷,沉声道:“琦歌,你误会了,是我啊,是方师傅!”
琦歌惊呼一声,直直看着他,眼中神采变幻不定,在黑暗中越发神秘,就如美丽的黑色宝石。半响,她苍白着小脸,低声轻轻笑了:“方师傅,我的性命算是握在你手上了。你若要告发我欺君之罪,这就请便吧。”
方一羽叹息一声,柔声道:“琦歌,你不要怕。我已知道你的苦处。我……我恨不能好好保护你,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琦歌沉默一会,淡淡道:“我哪有什么苦处?不过是觉得扮傻子比较好玩罢了。你要告发也罢,你若不说,我就要继续扮下去了。”
方一羽见她如此固执,一咬牙道:“是么?比较好玩?那刚才你把我当着什么大魔主铁玄凛又作何解释?”
琦歌莞尔一笑:“大魔主?什么大魔主?可能是我在说梦话吧。”
方一羽淡淡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小花锄,悠悠道:“这个呢?莫非是公主梦游时候作出的杀人机关?”
琦歌苦笑道:“明明是个小花锄,师傅非要说这是杀人机关,竟是比我还要傻了。”竟是面不改色、应对如流。
方一羽皱眉道:“琦歌,这样对你绝无好处。明明有人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帮忙?那十方魔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琦歌听到“十方魔咒”四字,身子斗然微微一颤,她想了一下,忽然浅浅一笑:“我说过么?不记得了。”
方一羽无奈,低声道:“琦歌,你定要如此,我怎么帮得了你?”
琦歌淡淡道:“方师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擅闯公主寝宫,这可是问斩的大罪。你要说出我的秘密,只怕自己也活不了呢。”
方一羽长眉一扬,凝视她美丽冷峻的小脸,深深叹息:“琦歌,可惜你还是太不明白我了。问斩么?天下怕还没人能杀得了我。你若能信得过我,我愿意好好帮你。”一边说,一边双手随意一合,那精钢铸成的小花锄顿时也被他压成了一团废铁!
琦歌静静凝视他的手,微微一震,忽然笑了:“方师傅,原来你武功这么好,怕是天下罕见了吧?我真没想到呢。不过,这也和我无关。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你这就请吧。”
方一羽眼看她言下镇定异常,毫无天真童稚之气,分明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早已磨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实在拿她没办法,叹息一声:“琦歌,你好好保重!”随手放下小花锄,掉头离去,星驰电闪般消失。
琦歌看着他离去,苍白的脸上却多了一层隐隐的虚弱之色,忽然微微勾下头,咳了几声,关了门,慢慢收起地上的小花锄,轻轻叹一口气。正要倒身睡觉,一道暗沉的黑影无声无息开门而入,来人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捏起她清瘦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柔声道:“好个狡猾的小妮子,用这种办法通风报信,倒也别致啊。”
琦歌苍白的脸越发惨淡如雪,静静凝视他一会,淡然道:“铁玄凛,你毕竟还是来了。”
铁玄凛碧色的双眸在月下越发幽魅异常,眼神却比天鹰还锐利,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小妮子,你辛辛苦苦弄好那个小花锄,想必是用来招呼我的吧?却浪费在姓方的身上,岂不是有点可惜?”
琦歌苦笑着摸了摸被方一羽卷成废铁的小花锄,叹道:“大魔主,你的运气实在不错。老实说,我本来确有用它杀了你的打算。”
铁玄凛冷笑道:“是么?我运气不错?未必。你真要杀方一羽,下手就不会这么慢,还留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以至于毫发无伤了。我看你分明是故意把方一羽认成是我,趁机对他说出我的秘密。不是么?你若平时认真告诉他,他也未必肯听,谁要你装疯卖傻这么久呢?你的话,只怕信的人不多了。不过,你故意这么闪闪缩缩、欲言又止地向他泄露机密、事后还来个死不认帐,方一羽却非信不可。人心本来就是如此啊!嘿嘿,果然好主意,连我都要佩服你了。”
琦歌静静听他说完,淡然一笑:“既然这样,大魔主为什么不杀了我灭口?”
铁玄凛微笑着拧紧了她清瘦的脸儿,悠然道:“方一羽武功大是不弱,如何认不出我的身手?我若动手,岂非坐实了你的话?小妮子,你也是个聪明人,却拼着泄漏装傻之事,甘冒欺君之罪,定要和我做对,岂非糊涂之极?那皇帝曾如此对付你,你还为皇家卖命,实在可笑之极。帮我翻译十方魔咒,我带你海阔天空,纵横天下,有何不好?”
琦歌被他捏得脸上热辣辣的作疼,却不讨饶,只是默然不言。听到“那皇帝曾如此对付你”这一句,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了。沉默良久,徐徐道:“无论大魔主怎么说,我还是那一句,皇帝对我而言,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不会为你的挑拨反叛朝廷。至于十方魔咒,我早听母亲说过,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用想了。”
铁玄凛沉声道:“你宁可在皇宫中痴傻一生、腐烂成泥,也不想得到自由?你的爹甚至还被囚禁在北方受苦,你也不管了?”
琦歌忽然低头,闷闷低咳几声,等缓一口气,抬起头微微苦笑:“铁玄凛,我奇峰哥哥的武功天下无敌,却被皇帝疑忌,派到南方打海盗。连他也救不了父亲,至于我……我若出宫,皇帝定要以为是哥哥做下的勾当,只怕救不得父亲,反而要害林氏满门速死了。皇帝他原本不肯信奇峰哥哥的,偏偏哥哥又是个固执忠诚的性情,他根本不会反抗皇帝……我就算做一辈子傻子,也不能害了家人。”
铁玄凛凝视着她,忽然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悄悄看什么《鬼谷子兵法》、《奇门遁甲》?我看方一羽教学生,倒是你学的最用心,分明大有图谋。是不是想有朝一日提兵北上救父啊?”
琦歌身子一颤,分明大是震动,半响道:“铁玄凛,看来你是早就盯上我了。”
铁玄凛笑了笑:“所以你就不要说什么口不应心之言了,我虽然无情无耻,却不喜作伪。你这小妮子心计深沉狠辣,大是我辈中人,就是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毛病很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