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歌来到上书房,看到时辰尚早,太子和几个授课的太傅都还没来,眼见暂时不用面对方一羽,心头本待暗暗松一口气,却又见李越已端坐书案之前,不觉心下又是烦恼。
李越看到琦歌来了,沉静的脸上泛过一丝波动,却没说什么。但琦歌却看出了他眼中的隐隐忧伤,悄悄叹了口气,心下道:“我身边很是凶险,已经害得李哥哥为了保护我,险些性命不保,若再连累于他,我可真是个无耻的人了。唉,只管不理他就是。不管他心头如何埋怨于我,我总不能再害他。”当下硬起心肠,看也不看李越,木然从他身边走过,静静坐在自己的书案边。侍儿忙着给她伺候文房四宝,琦歌也不理会,望着窗外托腮发呆。
李越看着琦歌冷淡无情的样子,面色又苍白了一些,忽然起身,对正在磨墨的侍儿绣金淡淡一笑道:“姐姐,这样磨是不行的。这是上好的松烟墨,研磨时须得以清水逐渐加入,用力平均,心正以求墨正,才能研磨得当。我来帮你吧。”
上书房磨墨的小太监今日有事请假,是以由绣金暂代。那绣金少有在书房中侍候笔墨,原是个生手,颇有些惶然,却没料到李越如此挑剔,愣了一下,心头唯恐被责,啊了一声,让过一边。
李越微微含笑,接过墨锭,不徐不急地磨了起来,一边磨一边缓缓道:“磨墨之时,切记力匀而急缓适中。太急太缓,墨汁皆必粗而不匀。用力过轻,速度太缓,浪费时间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墨粗而生沬,色亦无光。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指按推用力’,轻重有节,切莫太急。”
琦歌听他议论,却也并不作声。暗忖:“李哥哥这是在做什么?他做事都是有缘故的,不过我不大猜得出来罢了。”暗自狐疑。
绣金听得莫名其妙,本来毫无兴趣,却又不敢不听,只好恭恭敬敬束手侍立一侧、心下不安。李越微笑道:“绣金,你做不惯这个,今天就我代劳,你可以去玩了。”绣金听了,如蒙大赦,这才放下心来,低声一笑道:“那就多谢李公子啦。”垂手退到外面去了。
琦歌眼见李越支走绣金,本待阻拦,转念一想,这样越发着了痕迹,李越就有三分疑心也要变成十分,当下索性不管,还是呆呆看着窗外。
李越叹一口气,低声道:“琦歌,琦歌,你如此防我,可知我心头很是难过么?”口中说着,声音微微颤抖,他忍了忍情绪,这才又道:“琦歌——自从那日遇袭之后,你再也不肯对我笑一笑,莫非是嫌弃我无力保护你?我……我……”
他忽然住口不言,缓缓转过头去,不肯让她看到眼中的痛苦之色。
琦歌听得心头一阵刺痛,就有些坐立不安,心下道:“李哥哥这么不高兴,我……若露了马脚,被他知道,势必顺势逼问出这两年宫中之事。以他刚正的性情,只怕要被我害死了。不行,我……一定得好生忍住。”悄悄咬住了嘴唇,不知不觉中,一丝鲜血滴落。
她心头一惊,自知失态,正要悄然抹去血迹,正好李越镇定一下,回过头来,看到琦歌仓促中难掩隐隐凄恻之色。他面色一变,低呼道:“琦歌……你……”心头陡然明白,只怕自己刚才的言语,已把她逼到了极处,不禁又是不安又是迷惑。他虽然向来知道琦歌身边大有凶险,却也猜不出那对头的路数,心想:“为什么,她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那要害她的人,竟然如此强大,让她对人说也不能么?琦歌她……不是皇上的爱女吗?怎么会这样?”当下轻若无声地对她说:“琦歌,琦歌,都这样了,你还要瞒什么?”
琦歌沉默一会,缓缓抬起眼,浅浅一笑:“我……李哥哥,我头痛,今天不念书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待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太傅们来了,方一羽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