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言,似乎有点尴尬,随即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仰着头,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谢的,一个花锄罢了。”他想了一想,随即道:“反正今天也晚了,本太子也不想读书啦,连城,今天本太子就开恩,陪你去后花园种花去。”
方一羽听得哑然失笑,暗骂这小子实在混蛋之极,总是这么盛气凌人。不过不读书可不成,当下正要阻拦,李越看出他的意思,淡淡道:“方先生,就让公主高兴一回吧,她喜欢种花的,看到新花锄,早就跃跃欲试了。”
方一羽心头一软,点点头,苦笑道:“也罢,索性我也后花园奉陪,作一回上梁不正的老师了。”
琦歌一听,神情喜悦,点头道:“好啊好啊,我们去找驼子伯伯。”
太子皱眉道:“什么驼子伯伯,他一个低三下四的花匠,也配公主叫他伯伯?没的辱没皇家体面!”
琦歌扁扁嘴,小声呐呐道:“可是,什么是皇家体面啊?我真的不懂呀。为什么皇家要有体面呢?”
太子哼道:“笨蛋就是笨蛋。”翻了个大白眼。
方一羽心头一震,“什么是皇家体面啊?为什么皇家要有体面呢?”这句话不知如何,听来分外刺耳,细想之下,居然大有深意,不禁看了琦歌一眼。却见她神情一派天真柔弱,眼中呆呆茫茫,毫无灵气,不觉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心智迟钝的人,说的话反而大有可议之处?难道真的是大愚若智么?”
无意间,发现李越也正在看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二人目光一对,均是心头微惊,有点不自然的回避开了。
谈谈说说之间,四人一起到了花园。
琦歌蹦蹦跳跳跑了进去,不一会拉来驼子花匠,喜孜孜的说:“驼子伯伯,你来看,我有花锄。”
那驼子本来满脸是笑,忽然看到太子,顿时一颤,惶然跪下:“小人不知太子驾到,实在失礼,死罪死罪!”
太子冷冷一哼道:“起来,你倒和公主熟得很啊。”
那驼子满头大汗,吓得发抖。方一羽眼看他连分辨也不敢,心下怜悯,淡淡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要陪公主种花吗?”太子点点头,却要驼子好生伺候,这才解了驼子的围。
那驼子本是个痴人,说到种花,却来了精神,连害怕也忘了,兴致勃勃带着众人分辨各种花的不同,又说如何如何培养,只说得口沫横飞。方一羽倒是无所谓,李越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琦歌却一动不动,听得颇为专心。
太子听得连连打哈欠,眼看驼子没完没了,忍不住道:“连城,你不是要试一下你的小花锄吗?”
琦歌连忙点头道:“是啊,驼子伯伯,快带我种花。”
驼子想了一下:“公主,你年小力弱,挖土费力,花园东侧有块废地,土质最是柔软不过,我们去那儿。我教你种兰草。”
几人一起过去,驼子对琦歌交代了半天,琦歌用小花锄掘了几下,她体质原本虚弱,不耐辛苦,不一会就额角冒汗,微微喘息。
驼子忙道:“公主金枝玉叶,还是小人来做,公主看着吧。”抡起花锄几下子挖松了土地,口中道:“好啦!”
李越却神情古怪,失声道:“驼子,你——你的锄头上沾了什么?”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在强自镇定。
驼子一愣,茫然道:“没什么啊?”无意识地看了看锄头,顿时浑身一颤,惊叫一声:“啊!”如同被火烧一般,赶紧丢了锄头!
方一羽也看到了,心头一惊,驼子的锄头上,沾了一团腐白中微泛红色的东西,乍一看是泥土,细看之下,分明是一团腐肉,还带着一片布料!
——难道,这里埋着一具尸体?
太子这才发现,浑身机伶伶一颤,厉声道:“怎么回事?”
李越回过神来,赶紧反手一把将琦歌搂入怀中,遮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公主别看!”
琦歌尚未反应过来,问:“李哥哥,怎么啦?”
李越道:“公主,我们快走。”立刻抱着她离开。琦歌只是不肯,一路挣个不停。
方一羽一皱眉,心下疑云大起,眼看琦歌被带走了,当下从地上拾起花锄,小心地挖了下去。不多时掘出一只腐朽的人足,恶臭四溢,尚自穿着一只葱绿绣花鞋,还算完好。
驼子早就吓得傻了,一句话也不会说。太子虽胆大,却也看得发呆,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一羽不作声,小心继续挖掘,没过多久,终于把地下的尸体彻底起了出来。原来是个侍从打扮的女人。可惜面目已经完全腐朽,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太子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低声道:“这是……这是连城的宋奶娘啊,她的左手断了一根指头,我认得出来。怎么?她不是伺候公主不周,畏罪逃跑了吗?原来是死在这里了。这……这……”说话之间,牙齿微微发抖。
方一羽心头一寒,喃喃道:“琦歌公主的奶娘?”知道只怕琦歌身边,疑云重重,却也杀机重重,不禁眉头深皱。
忽听一人厉声惊呼道:“奶娘!”声音凄厉无比——却是琦歌,不知如何挣脱了李越,跑了过来!李越无可奈何,匆匆也跟了过来。
方一羽心头一震,看着琦歌极度痛苦扭曲的脸,竟忘了言语!
琦歌面色苍白如死,双目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尸体,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过来,缓缓蹲下,也不躲避,轻轻碰了碰那腐朽恶臭的女尸,双手剧烈发抖,低声又说了一句:“奶娘。”声音居然变得平静异常,方一羽却听出了其中的隐隐震颤!
她忽然狠狠按住心口,皱紧了眉头,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痛苦,然后就这么一声不哼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