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南昌城,格外热闹。家家户户扶老携幼,都到江边看美人。
原来是世镇南昌城的宁王朱宸濠,为了奉迎皇帝,特地在江南选取了十几位国色天香的美人,今日这十余位美人奉命游湖显艺,岂不教人挤破了头,跑折了腿。
听说这些美人是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十中选一。为皇帝先美,岂不大肆操办,更显出宁王对皇帝的忠诚不是?刚开始由各府州县选了若干名美女,到道台藩台处,再从十人中选取二三人;再到宁王邸的专选大臣处,十中又选取二三人;再经内官选,十中又取二三。最后由宁王亲选,共只百人。各赐筵席,逐一细看,试其才能体态,一切举动,拣了十余个美人,个个尽是天姿国色,倾城倾国。一面命教习歌舞礼貌、风流体态,
过了两月,直至前日,这些美人才教习完成。遂命宫人装饰得花团锦簇、翠绕珠围,拣了一名美丽宫娥,整备二十四号大船,停在南昌城外,选了吉日,遍绕南昌城内外,夸耀□□。预先半月,各府州县颁发令旨,准合省军民人等纵观一日。哄动江西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个不要看绝世美人?船的船,车的车,远远近近,都到南昌城一广眼界。预先两日,已觉热闹非常,街上挨挤不开。那些江湖做小生意的人,尽来趁此贸易。各店家门前,都做了档木,恐防挤坏柜台。
到了那一日,南昌城里城外,六街三市,各店铺悬灯结彩。茶坊酒肆,客寓饭店,家家拥挤不开。九流三教,走江湖、赶会场的,自不必说。真个行者摩肩,立者并足,吁气成云,挥汗若雨,好不兴头。宁王传旨让太监侍卫保护十美出宫,排齐全副銮驾,乐工、执事人等。那十余位美人,坐在龙凤沉香车上,前行五百御林军,最后二百四十骑乘骁尉殿后。看的人听得远远号筒吹起,个个伸着颈遥望。
凌霄阁前,早已经搭起一座高台,众美人香车,依次来到阁前下车,登台歌舞一番,然后静立台边,听候吩咐。
凌霄阁上,一名白衣书生立于正中,他的面面前放着一张画案,案上笔墨纸砚,五色颜料俱全。那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美人歌舞,一颦一笑,却一直眉头深锁,过了片刻,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身边一个太监便走到窗前,将手一挥,那美人便施了一礼,转身自台侧登舟而去。
紧接着,又是一位美人上来表演。
阁中,一名王族服饰的年青男子坐在一旁,由宫娥服侍着茶点,他见那白衣文士又摇了摇头,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唐先生,怎么,又不合适?我看这些美人,个个国色天香的,怎么再找出个第十美来就这么难?”
那唐先生沉吟道:“小王爷,当日王爷要在下绘九美图,在下于众美之中选取九位各具特色的美人,绘成九美夜宴图。可是,画送入京中,却又传回旨意来,说是要再添上一美,凑成十全十美图。这九美已经是诸人中的绝品了,便是再找出一个同等的美人,已经是极难。更何况九美在前,已经先入为主,若再添上一美,却是平平无奇,岂不大失十全十美的本意?”
这小王爷便是宁王世子朱厚煜,听了此言,眉头深锁,道:“天下品鉴美人的顶尖人物,非唐先生莫属,照你这么说,那第十美岂不是要找个天仙来不成?台下这些美人,已经是倾尽宁王所藩之地的全部了。看来这第十美,只怕还要另想办法了。”
唐先生缓缓的道:“正是,这第十美,须得是花中之王,不但容貌过人,才华气度,也要压倒那九美,才显出十全十美之意哦!”
朱厚煜道:“唉,可惜这次没请到江南第一名妓舒韵奴。刘军师,你说说,咱们是不是要找找这舒韵奴?”
这话,他是对着身边的一个中年文士说的,那人正是宁王府的军师刘养正,他本是江南一个名士,屡试不中,一怒之下投于宁王的幕中,宁王朱宸濠对他也颇为倚重。
刘养正沉吟道:“属下倒有一个思路,当年品鉴美人,江南数唐先生,京城中谁不知紫星剑林啸,听说此人自影子杀手死后,已消失江湖,只是当年他留下一本百花谱,列举他平生所遇诸美,若是找到百花谱,或许能够找出第十美来。”
正说中,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画案上的宣纸乱飞,那唐先生忙伸手去按宣纸,忽然间自窗外飞进一条紫罗帕,正落在他的手心。他离窗口本是最近,立刻向窗外看去,却见街对角一座酒楼上,一个紫衣女子正向窗外探出手去,显见这紫罗帕正是这女子之物,适才被这阵大风吹落到他的手中。
那唐先生见了这女子容貌,不由地惊呼道:“这当真是天意!”
朱厚煜与刘养正闻言道:“唐先生看到了什么?”
那唐先生微笑道:“第十美已经有了。”
朱厚煜立刻吩咐道:“马上派一队侍卫,去请这位姑娘过来。”
却说那酒楼的厢房雅间,这位被内定为第十美人的紫衣女,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一无意的举动,将会发生怎么样天翻地覆的后果,只是跺着脚生气道:“讨厌的风,把我的手帕不知道吹到哪儿去了。”
她的身后,一名黄衣女子拉回了她,劝道:“嫂嫂,算了,不过一条手帕而已。”
紫衣女笑了笑道:“好了,小水仙,你说算了就算了?不过一条手帕而已嘛,哈哈,小水仙,这次跟我出来没错吧!你看我多聪明,选了这个地方,离凌霄阁这么近,不用跟下面的人一起挤,还有,这么热闹的场面,这么多的美人,这么多漂亮的龙舟游湖……哼哼,我要是听你哥的话,现在咱们还闷在家里呢!”
那黄衣女心虚地看了看她,心中暗想:“要是嫂嫂知道大哥是派我来看着她别闯祸的,我就惨了!”
紫衣女姓林,闺名一个蕙字,是江南名门之女,去年刚刚嫁与大明朝镇国将军秋临风,只是她自己却极爱用当年行走江湖的名字——林啸。
她身边的黄衣女,便是秋临风的妹妹秋临波,此时,她看着兴高采烈的嫂嫂,不由心虚地想到了自己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