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后门。秋林收拾好一切,正焦急地垫着脚,巴巴地等着柳文絮。见他走了出来,连忙迎了出去,那抹宽慰的笑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来,便凝在了半道。
秋林万分不解地看着柳文絮怀里的冷月,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您怎么把她也带出来了?”
柳文絮将冷月至于马车内,回身说道:“月姑娘救过我一命,到底是恩义所在,如今柳家连遭祸事,我又怎好将她弃之不顾?”
秋林急道:“少爷,可是她与我们非亲非故,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头?这样做怕是太过冒险了吧!”
柳文絮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我不能忘恩负义,让她平白受累。”
秋林气鼓鼓地瞪着车内,正待说什么,柳文絮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秋林那双杏核一般水亮的眼眸没好气地瞥了冷月一眼,说道:“收拾好了,我连夜将老爷古玩店里的几件稀世之宝都藏在了府内的地窖里,若日后还能回来,也能派上些用场。”
柳文絮道:“可曾被人看见?”
秋林道:“少爷放心吧,府内的地窖一向是柳家的秘密所在,如今除了你我,就再无人知晓了。还有夫人的首饰,我挑拣了几样,全数换成银票,只留下一串西域的佛珠,颗颗价值连城,带在身上可留作日后应急所用。”
柳文絮点点头,又说道:“这一走只怕将是海角天涯,你可都想好了?”
秋林叹了口气:“秋林自幼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到府上,至此柳府就是我的家。如今老爷夫人都走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今后无论少爷到哪,秋林都当誓死追随,绝不离开半步!”
柳文絮听罢,欣慰地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起步,冷月斜依在马车内,眼皮微微跳动,似有一股热潮直逼近她的眼底。周遭的世界忽然一下静了下来,徒留下车轮碾过街面的辘辘声,连夜颠簸着她那糜烂又空洞的灵魂。
冷月再次醒来,已置身于一所茅屋之内,柳文絮在几步以外席地而做,鼾声微起。她心下一酸,解下身上的披风,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冷月看向柳文絮的睡颜,眉头紧紧蹙起,眼皮轻微跳动,好似不得以安宁。她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柳文絮的眉头这才缓缓展开,嘴角荡起一抹安然的笑。
“姑娘起了?吃个果子吧。”门外走进一位黄衣少女,手里捧着几个果子,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冷月问道:“你是……”
“哦,我是少爷的侍女,叫秋林。”说话间,柳文絮也醒了,看了看冷月,轻轻一笑。
“少爷,吃个果子吧,方圆几里地我都已经走遍了,除了几棵果树,就再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了。”秋林懊恼地垂下头,摆弄着手里的几个果子。
“这也怨不得你,你也尽力了,只是要委屈月姑娘了。”
冷月闻言,轻轻一笑。她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却不想这看起来红润光泽的野果,吃起来竟是如此涩口难咽,她勉强试了几次,还是不得已吐了出来。她看向柳文絮二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底多少有些惭愧。
“有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柳文絮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冷月与秋林相视片刻,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跟了出去。秋林因不懂武功,行动缓慢,所以留在茅屋内等她们回来。
冷月一路跟着柳文絮上了后山。柳文絮在临近水源两米以外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坑,用枝叶虚掩,又采摘了些红红绿绿的鲜果作为诱饵,从溪边引到陷阱,然后拉着冷月一起隐于一棵大槐树后。
冷月不解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柳文絮眨眨眼,端起神秘的架势,不时探出头去四下张望,兴奋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冷月疑惑地探出头去,正要看个究竟,却被柳文絮一把拉了回来,惹得她一个没踩稳,竟生生跌在了柳文絮的怀里。柳文絮似乎并未察觉,他秉住呼吸,小心地注视着几米以外的地方。冷月用余光瞄到一只灰色的野兔在溪水周围徘徊,时而张望水面,时而嗅嗅野果,终于叼起一颗吞食。也许味道还不错,野兔一路蹦蹦跳跳地朝着陷阱这边过来,吃到最后一颗的时候,许是吃饱了,停在陷阱前止步不前,急得柳文絮连连咬牙。
“你折腾大半天,原来是想打野兔呀?”冷月奇怪地看着柳文絮一脸认真的样子,不觉好笑起来。她随手拣起几颗石子,用力一掷,野兔应声倒下,腿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好功夫呀!” 柳文絮眼底雀跃着欢喜的光芒,起身上前拎起兔子看了看说道:“肥是够肥了,可是好像还不够三个人的口粮,走,再打两只去!”他说得高兴,随手挽起冷月的手往树林深处走去。
自记事起,冷月从未如此开心过,好似忘记了整个世界,风轻云淡,鸟语花香。一路的欢声笑语在树林之上久久回荡,直到夕阳都垂了天际,这才发现,野兔是没打到,野果倒是被他们摘的差不多了,衣摆,袖口都多多少少沾了些鲜艳的果汁。他们相视片刻,噗呲一笑,再无多余的体力,双双跌坐在地上喘息。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柳文絮长舒一口气,好似轻松了不少。
“是啊。”冷月淡淡应声,很快收了心绪。
“你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他转过头,看着她。
“是吗?”冷月笑了笑。孤身行走江湖多年,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去操心别的。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离开,又要带你去哪儿?”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柳文絮一脸坏笑,来了兴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只好认了。”冷月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柳文絮闻言,心下黯然,一时间没了话语,只得将剑眉深深蹙起,一副神伤的样子。冷月看向他淡蓝色的双眸,好似含着一江碧水,那样柔柔软软地流泻出来。她心下猛地一跳,不自然地收了视线,偏过头,不敢再看。
这一夜,他们二人迷了路,在树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终因体力透支而倒下。柳文絮将冷月抱在怀里,用披风紧紧将她裹住,心疼地揉搓着她冰凉的双手。依偎在朦胧的月光下,柳文絮为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他告诉她,柳家有一个祖传的宝贝,价值连城,本为家族概不外传的秘密,却不知怎的走露了消息。他的爹娘皆因此物而双双毙命,杜姑娘之死至今没有答案,但杜老爷却以此相威胁,要他交出宝贝,不然将告到官府!如今各方豪杰都对柳家虎视眈眈,如若真的闹到朝廷,恐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到时柳家难逃抄家之灾!故,不得已连夜出逃,从此于江湖销声匿迹,望能平息事端。
从头到尾,冷月都没有说话。她静静地依偎在柳文絮的怀里,任凭那冰冷的泪水一滴滴打在她的脸上,思绪在她的脑海里相互冲撞,交织,久久不肯停息。有他的温柔,六王的缠绵,点点滴滴,浮上心头,纠结成一团一团,陪着她一起逐渐腐蚀,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