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一个老迈而又苍劲的声音随着一身红色的袈裟慢慢从阳光深处走了出来。柳文絮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老和尚正站在几步以外,眺望着这边。
“大师!”柳文絮双眸一闪,迫切地说道:“大师可能救她一救?”
“阿弥陀佛。”老和尚不温不火地走到柳文絮的身旁,两指轻搭在冷月的手腕上,脉息微弱,却是奇异至极,似有两股力量正针锋相对,不分胜负。老和尚收回手指,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这位女施主可是中了毒?”
柳文絮点头如捣蒜,愤然指向被丢弃一旁的冰蟾蜍:“就是这东西所害!月姑娘好心留它一命,不想它却要伤人性命!大师,月姑娘可还有得救?”
老和尚顺着柳文絮所指的方向望去,双眸徒地一惊。他看到了此刻正卧在草丛里的冰蟾蜍,两只墨绿色的眼珠闪烁出一丝阴寒的光芒,正密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老和尚心下一沉,再看看气息微弱的冷月,赶忙气沉丹田,凝力指端,在冷月的两臂之上‘啪啪’地点了几下,方才说道:“施主,女施主中毒已深,老衲先行封住了女施主的几个大穴,以免毒液流走全身,但能否救治还是个未知之数。老衲的寺庙就在郁龙山的山腰,若施主不嫌弃,就请随老衲来吧。”
柳文絮不敢耽搁,赶忙应声,抱起冷月便走,秋林追在身后说道:“少爷,那只蟾蜍怎么办?”
柳文絮回头看了看冰蟾蜍,说道:“烧死它吧,免得它再去伤人性命!”
老和尚回过身,手掌一挥:“慢!世间万物自有天命,施主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柳文絮道:“可是大师,只怕我们放过于它,日后它还是要再去害人的!”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莫急。此物毒液甚为厉害,可在顷刻间将任何东西化为乌有,老衲不过是先行将它封在此处,待取来金钵再将它盛起,收于寺中。”
柳文絮道:“那就多谢大师了!”
正是正午十分,骄阳当头,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柳文絮抱着冷月疾步跟在老和尚的身后,早已是一身燥汗。
寺庙的厢房内,柳文絮将冷月轻放在床榻之上,扯过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回身看向老和尚,焦急地唤道:“大师!”
老和尚摆摆手,双眼轻扫,看向秋林:“敢问这位女施主可精通穴道?”
柳文絮一头雾水,问道:“大师为何这样问?”
老和尚说道:“女施主身染剧毒,老衲本应为女施主施针逼毒,但老衲身为出家之人,多有不便,所以想请这位女施主代劳。”
柳文絮听罢,急得团团转。那秋林自幼于柳家为婢,哪里会懂什么穴道?正当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之时,却见秋林一脸淡定地说道:“大师,对于穴道我不敢说是精通,但也略知一二,不如大师于一旁指点,可好?”
柳文絮急道:“秋林,不得胡闹!你几时学过穴道?”
秋林道:“少爷,夫人在世之时也时常请大夫来为她施针,每次我都于旁边看着,对于几个重要穴位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有大师在一旁指点,少爷不也想快快施救月姑娘吗?”
柳文絮迟疑道:“可是……这……”
秋林道:“少爷,救人要紧,您还是先出去吧!”她将柳文絮推出房外,关好房门,回身说道:“大师,可以开始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拿来一套银针交给秋林,然后端坐椅凳之上,双目紧闭,手持佛珠,缓缓说道:“将女施主扶起正坐。”
秋林将银针放在几凳上,回身将冷月扶起。
老和尚幽幽说道:“针走百会,指压太渊,重走少冲……”
秋林依照指点,将针分别施在冷月头顶正中的百会穴,拇指根部的太渊穴,以及小指指甲下缘的少冲穴。她拿起第四根银针,老和尚却迟迟没有吩咐。秋林屏住呼吸,端详着昏迷中的冷月,一滴汗水顺着她的发鬓慢慢滑落。她的目光轻移,落在了冷月□□着的雪白的脚踝之上,一个念头不着痕迹地悄然闪现在她的脑海。
她轻回过头看向老和尚,双目紧闭,一派安详,她捏着针的手指抖了一抖,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她在心下悄悄呼了口气,轻手掀起冷月的裙摆,迅速拿起另外两根银针,对准她腿内侧的两大穴位飞快落下。
银针闪着一道冷冽的光芒,落至咫尺,只听老和尚从容不迫地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何冤何仇,要如此重伤这位女施主!”
秋林指端一抖,瑟瑟回头,见老和尚仍闭着眼,这才笑道:“大师此话怎讲?我本是依照大师的指点为月姑娘施针,何故要加害于她?”
老和尚手中佛珠停止转动,双眼豁地张开:“女施主刚刚两针如若落下,将正中这位女施主的足太阴和足厥阴两大穴位。若老衲没有说错的话,女施主接下来的一针是不是要落在足少阴之上?”
秋林望着老和尚,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和尚说道:“足太阴为脾经,足厥阴为肝经,足少阴为肾经,这三大穴位正是足三阴。女施主落针精准飞快,如此精通穴道,又怎会不明老衲所言?”
秋林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老和尚缓缓起身,来到榻前,飞速从针囊里抽出几根银针,啪啪几下,落在冷月的几脉穴位之上。秋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和尚,只见他转过身来,边走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老衲只是想奉劝女施主莫要鲁莽行事,伤及无辜。”
秋林见老和尚已走至门口,问道:“大师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告诉我家少爷吗?”
老和尚停住脚步,幽幽说道:“老衲身居佛门已久,无心涉染凡尘中事,女施主的几命大穴早已封住,姑娘还是莫要枉费心思了。”说罢,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文絮守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下又急又怕,忽然见房门开了,连忙走上去问道:“大师,怎么样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冰蟾蜍之毒甚为剧烈,老衲也只能尽力而为。”
柳文絮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大师的意思是……凶多吉少?”
老和尚说道:“眼下看来,一切都当遵循天意了。”
柳文絮一个踉跄,身体虚弱地晃了一晃,片刻说道:“多谢大师。”他脚步漂浮地步入室内,秋林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少爷。”
“你先下去吧。”
“少爷……”
“去吧。”
柳文絮无力地摆了摆手,秋林轻叹一声,转身离去。柳文絮望向冷月苍白的面色,手掌怜悯地轻抚过她的面颊,一阵热潮哽咽在他的喉头,叫他说不出话来。他轻闭上眼,眼前如同卷轴一般不停地拉动着一副副画面,上面一笔一划画着的都是他们相识以来的景象,点点滴滴,雨水一般浸满肺腑,浸湿了他的眼,浸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