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
云幻刚刚与老龙王详说完一些要事,正待离去,一打眼却看到云飞的一名侍女从身边走过,于是叫住她,问道:“云飞呢?”
那名侍女答道:“回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一早就出去,好像是去了瑶池,又好像去了雪莲山,奴婢也不太清楚,刚刚南海龙宫的小公主也来问过。”
云幻道:“小龙女也来过?”
那侍女答道:“是。”
云幻的神情略微有了些许凝重,他摆摆手,那名侍女便退了下去。他望着那侍女的背影,看来王母娘娘那日的话怕是要应验了。他心下不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便举步朝着雪莲山的方向去了。
云雾缭绕峰顶,那抹飘逸的仙姿如同雕塑般坐于云海,手中握着的糖人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射进她的眼里,成了雪莲山唯一的景致。
“痴儿!”云幻悦耳的轻笑声随着一袭白衣飘至雪的眼前。她抬起头,对上云幻俊美的笑颜,心下不禁一叹:一个男人竟可以美到如斯地步!好似世间万物都倾倒在他含笑的嘴角儿,失了所有的颜色。
“你怎么来了?”她怯声问道。
“来看看你。”云幻轻轻坐到她身旁,淡淡的气息带着丝芬芳。
“云飞不在这儿。”雪低下头,心下黯然。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他根本犯不着大老远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看她的。
“我知道,你多想了。”云幻看着她,含笑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紧紧握着糖人的手上。五指葱白,肤若凝脂,那是一只美丽而寂寞的手,只盼望能抓住一丝人世间的光彩,来为它苍白的生命留上一笔颜色。他淡淡一笑,说道:“痴儿,糖人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
“捏的这么美,为什么要吃呢?”雪看着糖人,幽幽一叹。再美,它也不过是个糖人,除了满足啼哭的孩童以外,便毫无价值可言。就像那傲人的牡丹,除了被年轻的姑娘们小心取下,插于发间,衬托出青春的美丽之外,被随手唾弃,撵于泥土是它们迟早的命运。
“想什么呢?”云幻修长的指尖晃过她的眼前,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似有一缕愁绪泛在胸口,漫布全身。那是一抹凄然而哀婉的笑,透着一股子落寞与彷徨。云幻望着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些怜悯。他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会活的鲜活多彩?而有的人却终日愁眉不展,哀怨连连?”雪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云幻又道:“因为有些人知道,一些事情是需要封存起来,一些事情是需要忘记!封存美好,忘掉惆怅,若总是兀自沉沦,生命就会黯然失色。”她的话清清淡淡,春雨一般飘过雪的心头。雪望向他的双眸,殊不知那双闪烁着华彩的银眸轻而易举地扫进了她的心里,一时间,她几乎被他的笑容所动,不为别的,只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懂她!雪收回心绪,懵懂地点点头,将糖人送至唇畔舔了舔,不禁痴痴笑了起来。
“痴儿!”云幻轻笑,手掌温柔地撩过她额前那一屡碎发。她突觉头上一紧,抬头看向云幻略微含笑的眼神,忙伸手想摸摸是什么东西,却被云幻及时制止。云幻拉着她来到峭壁前,手掌微微施法,仙雾层层散去,刚刚冷俊的积雪如今已变成了一面冰镜。雪伸头一看,乌黑的发丝间已然插了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好看吗?”云幻看向冰镜中的雪,如此冰凌清秀。
雪点点,嘴角不觉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知道这花的名字吗?”
雪摇了摇头。
云幻倾身向前,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这花的名字,叫‘雪’!”从他口中吐出的热气柔柔地吹浮在雪的耳畔,惹得她心下一阵波动,慌忙避开。
云幻笑了笑,双手抱于胸前道:“你不觉得这花和你一样吗?”
“一样什么?”
“一样的纯洁无暇,清透美丽!”云幻仰首望着浮云,那目光幽然而深邃,是雪永远都无法读懂的。雪双颊酡红,低头搅着两根手指,细声问道:“你也喜欢花吗?”这话是有些反问的,是顺着刚刚云幻的话接下来的。她心下咚咚地打着鼓,竖着两只耳朵忐忑地等待着云幻的回答。她不希望他喜欢花的,那他刚刚的话是不是暗喻着自己?
“花?”云幻回过神。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什么花,他只是倾心于那一缕清幽,一种平静。清淡如水,不曾渲染任何杂质的情怀。就好像这雪莲山,这眼前的人……他深吸了口气,避开刚刚那撩人的话题,说道:“说真的,很喜欢这里清新的气息,羡慕这份与世无争的安然。”
雪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失落。她淡淡一笑,搁置下那一缕莫名的心绪,说道:“清新?是清冷吧!”
“清冷也好,清新也罢!至少这里不会有世俗的丑恶。”云幻的眼底含着一缕无奈,仰望着峰顶的云雾。
“丑恶?云飞也这样说过,可我觉得尘世很美啊!”雪被他说的糊涂。那五彩缤纷的绚烂,总抵的过眼前这皑皑连天的白色吧。
“你是不会明白的,而我也不希望你明白!” 云幻站起身,回眸一笑,说道:“痴儿,听我一句话,万丈红尘,福祸难料,它并不适合你,别在疏途中迷了路!”茫茫云海传来一声幽幽长叹,转眼间,云幻已化作一缕清烟,随风而去。
“福祸难料?”雪立身于云海,望向云幻离去的方向,喃喃重复着他刚刚的话。那抹蔓延在他绝美唇畔的谜样的笑,让她不觉地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茫然。
忽然间,天空一亮,一道红光划过天际,瞬间来到了她的面前。待她回过神时,眼前已然站了一名年轻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装扮,娇艳的小脸上,一双乌黑俏皮的眸子不住地打量着她。
“你是谁?”小龙女双手叉腰,语气蛮横至极。
雪微微一皱眉头,还不待反应过来,小龙女已然走到她的面前,语气里充满敌意:“你就是那个‘雪’吧?”
雪愣了一愣,续而点了点:“你是?……”
小龙女将头一昂,高傲地说道:“我是谁与你无关,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离云飞哥哥远点,别异想天开!”
“什么意思?”雪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说你最好还是安守本分,就凭你也想配东海龙王的三皇子?哼哼,真是笑话!”
“三皇子?云飞?”雪更加不明白了。
“怎么?他没对你说过他是龙王的三皇子?这样说来你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嘛!”小龙女直视着雪的眼睛,柳眉高傲中带着分挑屑地扬了扬:“本来你的事情我不该管的,但是关系到我未婚夫的,我就必须得管!你……听明白了吗?”
雪愣愣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龙女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逼迫着继续说道:“不说话就是明白了,那我也就无需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傲慢地一笑,转身化做一道红光,飞驰而去。那过快的速度连带起一缕清风,让雪的秀发在风中无助地飘摇着。
她仰起头,看向封顶那一朵粉色的小花,嘴角漫过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意。也许,她真的奢求的太多了,她不过是仙界众生中最卑微的一个,如蝼蚁般苟活至今,生不能在仙界上留名,死亦无法呈报阎罗,就算是投胎转世,只怕月老也无法从姻缘薄上得知,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这样想着,渐渐感到了一些委屈和愤怒,隐隐的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恨意。她恨这天界,恨这世事,恨自己卑贱的命运……一瞬间,一切的一切从她的心底爆发而出,她的心下一乱,随手解下腰间的细带,随风抽动,一下下抽散空气中虚构的幻影,仿佛在为自己做着无谓的挣扎。
“你在干什么?”天界的一头,一个声音飘然而至。雪蓦然间回首,只见云飞俊朗的面容已近在咫尺。那一瞬间,乱如麻的心绪忽然平定了许多,她一屡细带,系回腰间。
“雪,你怎么了?不开心吗?”云飞见她沉着脸,小心地问道。雪低下头,没有作声。云飞的话似乎刺中了她的要害。不开心?这三个字似乎从来都未曾属于过她的。
“雪?”见雪没有理会,云飞小心地探着身子打量。雪别开头,避开了那双清澈的一如泉水般的淡蓝色的眼眸,那里隐隐含着的关心与紧张,叫她分辨不出是虚是实,但都是会让她伤心的。她有了些莫名的委屈,却又暗暗嘲笑着自己几时学会了这种情绪。她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洞内,坐在了那张伴随她百年的青石床上,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她的脑中瞬间清醒了几分。是啊,这世间的一切又有什么是属于过她的?她真正拥有过的恐怕只有那百年寂寂无涯的时光,是虚是实,轮得到她来计较吗?
云飞小心翼翼地跟进了山洞,坐在她的身旁,问道:“你生气?”
“没有。”
“那是怎么了?”
“云飞……你是龙王的三皇子,对不对?”
“啊?……是。”云飞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住了,他垂下头,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雪淡淡一笑。
“雪……”云飞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喜欢你,是单纯的喜欢,我对你好,是单纯的对你好,我不奢求什么,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隔膜,你懂吗?”
“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你的身份如此高贵,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走吧,我不想承担任何的灾祸。”雪别开头,声音冰冷而果决。其实,她何尝不懂呢?她只是想起了小龙女,他的未婚妻。
云飞气鼓鼓地瞪着雪,半晌,一扭头:“我不走!反正你在这,我就不走!”
好,那我走!”雪站起身,刚要走,却被云飞拉住。
“你也不许走!你要是走了我去王母娘娘那哭诉!”云飞拉着她,无赖地说。
“你哭诉什么?”雪扭过脸来问。
“说你弃我而不顾,不管我的死活。”
“好啊,你去哭诉啊,看娘娘不招来你父皇打你一顿。”
“我父皇才不舍得打我呢!”
“他不舍得打,我替他打!”雪被他逗得不由得一笑,伸手作势要打。云飞赶忙握住她另一只手说:“你打可以,但是打过了就不许再生气,更不许再赶我走!”
“懒得理你!”雪叹了口气,转身坐下。
“你不生气了?”云飞故意凑着身子问。
“白痴!”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风轻云淡。
“生气就说嘛,没关系的!”
“白痴!”
“干嘛说我白痴?”
“因为你白痴!”
“我哪里白痴了?”
“哪里都白痴!”
“好了好了,只要你高兴,白痴就白痴吧!”
“还是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