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皇太极自顾起身走了。众人也就都散了,多尔衮坐在原地半天没动,多铎也就等着他。诸贝勒从门里涌出去,慢慢的挪动着。岳托从后面来,拍了拍多铎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来冲他笑。多铎扬起脸来,也回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来,谁知还没笑完,岳托便被从后面走来的代善推到一边去了。多铎一张笑脸便和代善阴郁的脸庞碰了个正着。
“代善哥哥。”多铎急忙敛了笑脸,站起身来。
代善没有答话,只是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上,转到多尔衮面前,说道:“你可是真得要去?”
多尔衮点点头,也站起身来,说道:“兄长们都戎马了一辈子,也该我为大金出一份力了。”
代善看着他,良久才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他重重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随着人流向门外走去。
“哥,我有事跟你说。”多铎目送代善出门,凑到多尔衮进前说道。
多尔衮面无表情,抬手阻止了多铎的话:“回去再说,我跟你回府。”说着,就像门外走去。
从小院里出来,呼兰茉真与宝音主仆向下人问了福晋的处所,两个人在悠长的廊子里转了半天,迎面碰到了两个并排走着的丫头。两个人见了真儿,对望了一眼,福身道了“格格吉祥”。
“这位姐姐,这条路可是到你家福晋的处所的?”宝音开口问。
两个丫头也不答,垂着脑袋,点了点,侧身让到了一边。
两个人满腹狐疑的走过去,沿着长长的游廊走到尽头,便看见了一座小小院落。拱形的朱漆院门,青灰色的砖墙,碧绿的琉璃瓦墙头伸出几支才开的桃花。两个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回,真儿丢了个眼神给宝音,她神会上前叩打了几下铜质的门环。
过了良久,才有人出来,将门打开。开门的人一面将门拉开,嘴里还一面说:“又忘了什么?每次都丢三落四的。”而当门打开,门里的人看见了门外的人,声音便戛然而止。门里的丫头梳着满洲姑娘的发式,而脸庞却依然带着蒙古血统的印记。
“诺敏!”宝音惊喜的上前,一把拉住门里人的手,亲热的叫着她的名字。
诺敏愣愣的看着门外的呼兰茉真,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诺敏,谁来了?”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问话声,话音未落,小院的林荫道上就缓步走出了一个满洲贵族打扮的女子,一身雪锦缎的旗袍,头上的双燕髻上缀着一缕殷红色的流苏。来人眉目沉静,苍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难掩的忧郁。
“回格格……”诺敏回过神来,回头看向门里的女子,吞吞吐吐的说,“是……真格格……”
连宝音也感觉到了这主仆二人异样的感觉,不知所措的松开了诺敏的手,求助一般的回头看向还站在门外的呼兰茉真。
真儿微微笑了笑,迈步走进门来,通身的缨络在走动的碰撞中发出一阵悦耳的丁玲声。她进了门来,站在宝音和诺敏两人的身前,看着已然呆立在原地的乌云格。
“姑姑,是我。”见对方没有反应,她又上前拉住乌云格的手,“是我,真儿啊?怎么,姑姑不认得我了?”
乌云格终于在脸上扯起了一丝僵硬的笑来:“你瞧,乍一看见你,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回头院子里看了一眼,说道,“快去屋里坐,叫诺敏倒杯茶来。”
真儿点点头,随着她一道进了屋门。才一进屋,呼兰茉真心里就咯噔一下,屋子里虽然依然装缀着喜庆的红缎,却冷森森的像外冒着寒气。她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愫。
乌云格虽然长真儿一辈,年龄却与大玉儿相当。两人说是姑侄,倒不如说是姐妹更贴切些。两个人隔着一张四方茶几儿坐了,便闲聊了起来。
“姑姑来了这些日子可还习惯?”真儿试着问她,心里却不知道希望她作出怎样的回答。
乌云格的眉目低垂,手中绞着一方丝怕,轻轻点了点头:“还好。”
真儿报以一个僵硬的微笑,心里却莫名的有一丝惆怅。他毕竟还是贵族出身,应当早就见惯了这样妻妾成群的事情。她心中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希望姑姑过得不好?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的时候,诺敏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却忽然开了口:“格格还要瞒多久?难不成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真儿蓦然抬头,却看见诺敏转身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眼睛里已经翻起了泪花。
“这些日子,格格长这么大从没收过的委屈一份份都吃透了。可是您呢?见了大福晋不说,见了侧福晋也不说,如今见了真格格,您还是不说。都自己咽到肚子里,晚上一个人偷着哭。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却是清楚,这些日子,那天晚上不是换几回枕头,拿出来都是湿透了的。今天您要是不说,我替您说,让真格格评评这个理儿……”
“闭嘴!”乌云格皱着眉头,打断了诺敏的话,“主子们说话,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谁让你插嘴的。这几日缺管教,你越发不成规矩了!”
“姑姑,你别恼。”真儿咬着嘴唇,脸色发白,“诺敏,你说。”
“格格!”诺敏“扑通”一声跪在了呼兰茉真的面前,泪水已经抑制不住地在脸上纵横。她哽咽着将乌云格到盛京来的这些日的境况,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一边。乌云格起先还向阻拦,听着听着,竟也自顾抹起眼泪来。
真儿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连呼吸都越发沉重。诺敏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霍然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就向外走。
宝音“哎”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好,忙不迭就向外追出去。乌云格慌忙起身,一把拉住她:“宝音,你万万拦住她,千万不要闹到贝勒爷面前啊。”宝音心里着急,口里一路应着“是是是”,人已经甩开乌云格出了院门。
乌云格倚着们畔,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匆匆而去,心里焦急万分,深深叹了一口气。
“格格,您去哪儿啊?”宝音好不容易追上健步如飞的呼兰茉真,喘着粗气,扯住她的衣袖。
呼兰茉真站住脚,回头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不回答,转身狠狠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了。
“啊?格格!”宝音被甩了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听见前面呼兰茉真拦住了一个镶白旗亲兵问道。
“多铎回来了吗?人呢?”
宝音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迈步向前追去。只听那亲兵回话道:“回格格的话,贝勒爷和十四爷,正在花厅议事呢。”
话还没听完,这急脾气的主儿转头就朝花厅方向快步而去,宝音心里暗暗叫苦,脚下一面拼命的追,一面忙不迭的抹着头上的汗水。
这乱子实在是闹大了!
呼兰茉真一路风风火火的来到花厅,达尔满站在门口,看见她来,急忙打了一千儿,嘴里的“格格吉祥”还没说完,就觉得面前微风带过,在抬头,就看见气喘吁吁的随后而来的宝音了。
“宝音姑娘,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达尔满站起身子,扶了一把已经摇摇欲坠的宝音。
宝音躬下身,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才断断续续的说:“你……你怎么不……不拦住她啊?”
达尔满自嘲的微微一笑,心想,我拦她?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这时,屋里忽然传来女子大声的质问声。两个人听了都一愣,宝音更是浑身一个激灵。
“哎,没空跟你解释了。”她摆摆手,借着达尔满伸手撑她的力量,跌跌撞撞的闯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