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父子在摩天岭住下来。长期的囚禁生活令周沙舟的身体非常虚弱,陆华枫专门安排了两个人照顾他们,陈柔也帮着打理二人的饮食起居。
这天晚上,他处理完事情已是深夜,回去的时候发现陈柔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秀眉微蹙,两手托腮正在想着什么。
他走过去,道:“柔儿,还没睡啊?” 陈柔吓了一跳,看到是他,不好意思的一笑。陆华枫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的脸,道:“你好像不开心?” 陈柔忙道:“没有啊,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陆华枫释然,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从怀中掏出个锦盒:“送给你的。” 她疑惑的接过:“这是什么?”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玉簪,奇怪地问道:“怎么忽然送礼物给我?” 陆华枫微笑道:“明天是你的生日啊。” 陈柔一怔,眼睛里充满了欣喜:“你记得我的生日?” 陆华枫笑道:“当然记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过,明天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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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陆华枫正在书房看这个月的帐目,侍女进来道:“教主,陈姑娘请您到玉华阁去。” 玉华阁是天龙教接待贵宾的地方,陈柔若在这里开自己的生日宴会未免有点不合适,他倒不以为忤,笑了笑,起身而去。
玉华阁里已坐满了人,主角陈柔自不必说,除了花惜玉和周沙舟父子,天龙教各堂的堂主竟然也都在,最令他惊异的是竟有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一个面披青纱的女子。
陆华枫一怔:“萧……萧莹?” 萧莹轻笑道:“陆教主还记得我。” 陆华枫道:“萧姑娘到此有事么?” 萧莹道:“陆教主不会忘了吧,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当初为了弄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陆华枫曾答应为她做一件事,这个承诺他当然不会忘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萧莹道:“天龙教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了,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陆华枫这才明白这里的人都是她请来的,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对她提出的要求不能反悔,当下淡淡一笑:“你有条件直说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萧莹道:“陆教主果然爽快!我要你做的就是——”向四周扫视,见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自己,轻轻一笑,忽然伸手拉过陈柔:“跟这位陈姑娘成亲。”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出意外,陆华枫一呆,原以为她不知会出什么样的古怪题目来刁难自己,没想到竟会是这种要求,这也有些太不可思议。他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皱了皱眉,道:“别开玩笑。” 萧莹脸一板,正色道:“谁跟你开玩笑?” 陆华枫愣了:“你是说真的?”
萧莹悠悠的道:“我以前是你母亲的朋友,也算是你的长辈,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 听她提到梅若雪,陆华枫不禁气往上冲,想起她的恶劣行径,心里愤恨不已,勉强压住怒火,低声道:“你换个别的条件行不行?” 他话一出口,陈柔的脸蓦然变得惨白。
萧莹道:“怎么,陆教主想食言而肥么?还是认为陈姑娘配不上你?”
女人的嫉妒心有时是相当可怕的,在它的驱使下往往会使人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举动,萧莹就是如此。她当年情场受挫,心理已变得扭曲,最见不得别人的幸福美满。她不怪自己用情用错了地方,却总是认为因为梅若雪的缘故,自己才被陆千里拒绝。她说出梅若雪之死的真相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抱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准备看好戏的。她原本以为陆华枫会大闹陆家堡,然后陆家兄弟会拼个两败俱伤。可后来的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她不免十分失望。这次她到摩天岭来,也没有安什么好心,只是想让这个她最讨厌的女人的儿子做一件万般不情愿的事,看着他难受,这样自己的心里就会舒服得多了。
陆华枫冷冷地看着她,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已不知死了多少次。萧莹却若无其事,直视着他,眼睛里现出种恶作剧的笑容。屋中一片寂静,几十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脸上,花惜玉更是满脸的紧张之色。
陈柔忽然道:“我不同意。” 萧莹转过头看着她,奇怪的道:“哦?” 陈柔咬着嘴唇,轻声道:“这也是我的事,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萧莹道:“难道你不喜欢他么?” 陈柔脸一红,低下头去,不敢说喜欢,却也不愿说不喜欢。她心里深爱着他,却没有勇气向他表白。方才听了他回答萧莹的话,知他对自己并没有情意,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伤心。虽然心里万分的不情愿说自己“不同意”这三个字,却不忍见他为难,还是开口为他解围。
萧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帮他,可是人家不会领你的情的。”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另出个他做不到的题目?”唇边现出丝恶毒的微笑。陈柔一惊,恐惧的看了她一眼,再也不敢说话。
萧莹满意的笑了,道:“怎么样,陆教主?” 陆华枫神情复杂,沉呤半晌,终于开口:“好,我答应。”
花惜玉身体一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也难看至极。众人都在看着陆华枫,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萧莹笑道:“好极了,中秋节就是好日子,做婚期再适合不过了,而且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好好的准备。陆教主,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陆华枫狠狠的瞪着她:“还有什么?” 萧莹道:“没了。” 陆华枫道:“那好,现在你我两清了。” 萧莹道:“那天我一定会来喝喜酒的!”得意的一笑,扬长而去。
陆华枫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瞥眼见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牵牵嘴角勉强挤出个微笑,挥手道:“都散了吧。” 众人都知道他正满腔怒火,谁也不敢多说,唯恐惹祸上身,霎时走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他和陈柔。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颇为尴尬。
良久,陈柔轻声道:“方才的事……你不必当真。” 陆华枫一怔,抬头看着她:“柔儿,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柔笑了笑,道:“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按了按额头:“我有些头痛,先回去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望着她纤弱的背影,陆华枫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便坐下来,想好好理一理思绪。
有人走进来,他没有抬头,只管想自己的事。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他愣了下:“师父?”抬头看去,果然是段恨天,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恨天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摩天岭,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往往一走就是几个月。
段恨天道:“刚回来,莹莹走了?” 他迷惑的问道:“莹莹?” 段恨天解释道:“就是萧莹。” 他不禁一怔,师父认识萧莹,称呼又如此亲昵,不知道两人是何关系。
段恨天看出了他的疑惑,道:“萧莹其实是我的女儿,随她母亲姓萧。”看他愈发不解,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她一向以我为耻,不肯承认我这个父亲。”
陆华枫静静的听着。
段恨天道:“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妻子是一个富商的女儿,是当地出名的美人,在一次庙会时我遇见了她,心里就再也放不下,我发誓要娶她为妻。可是她并不喜欢我,只因惧怕天龙教的势力,才不得不嫁给我。她整天郁郁寡欢,我用尽了心思,只想让她开心,可是她心里始终都不能接受我,在莹莹还没满月的时候就去了。莹莹的外婆不放心,把她接过去抚养,我从此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可这孩子长大后一直不肯认我,总以为是我害死了她母亲。”
陆华枫听得呆了,没想到被称为“天魔”的师父竟有这么一段往事。
段恨天又道:“二十年前,她爱上了你的父亲,却遭到拒绝,从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不肯嫁人,行为古怪,本教门下受她捉弄的不知有多少,我因为愧对她母亲,也不忍心责怪她,以至纵容得她不成样子。”停了停,看着他道:“她今天闹得确实不像话,枫儿,你看在师父的面上不要跟她计较,好不好?”
陆华枫这才明白,原来师父怕自己一怒之下会对她不利,所以特地告诉自己这些旧事,让他能够谅解。苦笑了一下,道:“师父,我明白,您放心好了。”
段恨天面色一展,微笑道:“枫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柔儿是个好姑娘,温柔美丽,跟你正是天生的一对。” 他叹气道:“我的头都晕了,师父,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段恨天道:“你好好想想吧,我还要到苏州去,选好了日子通知我。” 陆华枫道:“好啦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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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段恨天,他心绪烦乱,顺着小径信步走去。此时夜色已深,摩天岭上除了巡逻的警卫,其他的人大都睡了,到处静悄悄的。
转过个墙角,忽听前面有人说话,原来是两个巡夜的警卫,正在谈论今天玉华阁发生的事。
警卫甲道:“陈姑娘这样的美人可难得的很,咱们教主真是艳福不浅。” 警卫乙道:“不过我听说教主好像并不太愿意。” 警卫甲道:“为什么?陈姑娘这般美貌,教主还不满意?” 警卫乙道:“这个谁知道?陈姑娘来这有三、四年了吧?教主对她虽然非常宠爱,却好像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警卫甲道:“教主一向不近女色,大家都知道的。” 警卫乙道:“象他这样真是有些奇怪。” 警卫甲道:“奇怪什么?” 警卫乙道:“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他竟无动于衷,”向四周看看,忽然压低声音:“你说他会不会有那方面的隐疾?” 警卫甲一怔,低斥道:“你胡说什么!不想活了?当心教主知道。” 警卫乙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陆华枫又好气又好笑,忽然觉得无趣至极,转过身,慢慢向回走去。
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直到天色微明方才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