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了一夜,大雪也飞舞了一夜。清晨开门出来,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风渐渐弱下来,终于停止,雪却依旧象柳絮似的一团团往下飘落。
神州大地,到处都是一片新春佳节的繁忙景象,热热闹闹,喜气洋洋,掩盖了年关有如鬼门关的忧愁、沉闷和恐慌。孩子们正在排练元宵节登台的秧歌戏,箫笙鼓乐不时传出户外,不但增添了许多节日的欢乐气氛,多少也冲淡了几分压在大人心头上的烦恼。
陆家堡今年的新年却沉闷异常。
陆华枫虽已被赶出了家门,但他“勾结”魔教的行为却成了陆家永远不能洗刷的污点。
陆千里心中烦闷,信步走出门去。此时夜色已深,街上已无人影。
得到陆华枫坠崖身亡的消息,他觉得心里象被刺了一刀。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子,为了陆家堡的清誉又将他赶出了家门,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听到他的死讯还是心痛不已。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已故夫人梅若雪的墓前。他已经很久都不到这来了,事实上这些年他也很少来这里。
他叹了口气,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低声道:“若雪,你不要怪我,是你的儿子咎由自取。”
却听有人冷冷地道:“其实这个结果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他一愣,回头看去,周沙舟正站在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委顿,面色憔悴,原来他早就在这里了,只是自己方才心神恍惚,竟没有看到他。
陆千里皱起了眉,道:“你说什么?”周沙舟冷冷地道:“三公子死了,现在你开心了?”他没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周沙舟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禁心中恼怒,脸色也严峻起来:“你什么意思?”周沙舟毫不畏惧,道:“你心里很明白!”
陆千里逼视着他道:“你把话说清楚!”周沙舟冷冷地道:“三公子已经死了,你又何须再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又道:“可怜夫人一片痴心,为了你不惜离家出走,千里迢迢远嫁到此,最终却落的如此下场!她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容你!”说着径自转身扬长而去。
陆千里呆住了,他忽然发现周沙舟并不象表面那么简单,他好像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陆雨亭正自喝着闷酒。
婚姻的不如意,已使他烦恼万分,陆华枫的死更令他伤痛。对这个异母弟弟,他的心底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他曾瞒着父亲偷偷到华山找寻过陆华枫的尸体,却无所获,猜想他的尸体也许落在了什么山岩石缝中,也许已被于景暗地里毁了。
他已有了三分醉意,走到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楚寒冰房中的灯早已熄了,看着那关得紧紧的房门,他暗暗叹了口气。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跨进那个门口一步,楚寒冰的眼泪令他心碎。
蓦地,他的眼前闪过一条黑影。
陆雨亭一惊,心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夜探陆家堡?”纵身掠起直追过去。
那黑影的轻功却甚是了得,竟始终与他保持着六、七步远的距离,追赶间两人已出了陆家堡。
那黑影忽然站住了,转身道:“陆大公子何必苦苦相逼?”却是女子的口音。
他停住身形,见对方青纱遮面,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夜探陆家堡?”青纱女子道:“我只是来看看故人,不想惊动了陆大公子,实在抱歉。”陆雨亭一怔:“故人?谁?”青纱女子道:“梅若雪。”
陆雨亭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斥道:“胡说!雪姨已去世多年了。”青纱女子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她早就死了。”曲指算了算,道:“有十七年了。”
陆雨亭疑惑地问道:“你是雪姨的朋友?”青纱女子道:“朋友?就算是吧。”她忽然轻叹一声:“也只有我还一直记得她,可怜她唯一的儿子现在也死了。”陆雨亭心内酸楚,道:“你既是雪姨的朋友,请到舍下奉茶。”
青纱女子又轻轻一笑:“大公子可是在为陆华枫伤心么?”不等他回答,又道:“其实大公子还是内疚多一些吧?”陆雨亭一愣:“什么意思?”青纱女子道:“梅若雪死的时候你大概有八九岁了吧?”陆雨亭道:“那时我九岁。”青纱女子道:“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是么?”
他忽觉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青纱女子轻笑道:“你记起了什么?啊,我说错了,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过。”陆雨亭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青纱女子笑道:“大公子何须如此紧张?天快亮了,我也该告辞了。”
陆雨亭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青纱女子道:“是么?”话音未落,忽然一扬手,“嘭”地一声烟雾迷漫。陆雨亭急忙闭住呼吸后退,再看青纱女子已经不见了。
由于睡得太晚,天近中午,陆雨亭方才起床。
刚刚梳洗毕,侍女小云在门外禀道:“大公子,赵堂主求见。”陆雨亭道:“请进。”
刑堂堂主赵禹走了进来,躬身道:“大公子。”陆雨亭道:“赵堂主有事吗?”赵禹道:“周沙舟父子不知为什么连夜离开陆家堡了。”陆雨亭一愣:“爹爹知道么?”赵禹道:“属下没敢惊动堡主,请公子示下,要不要把他们捉回来?”
陆华枫是周沙舟一手带大的,陆华枫死了,睹物思人,他不愿留在这里也情有可原。只是私自离去却属于叛逆,处罚极为严厉。陆雨亭想了想,挥手道:“算了,由他去吧。”赵禹应道:“是!”躬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