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殿”中,宫子玉的书房里。
艳丽的夕阳映在精致的雕花窗格上,但屋里却依然显得阴暗森冷。
黎碎花低头站在书桌前,不时抬眼瞟瞟桌后端坐的宫子玉,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宫子玉始终没有说话。他在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小弯刀——云十三郎的小弯刀。
蝶梦楼立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祖宗,您要是生气,就骂我们一顿出气吧!”
宫子玉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有些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小黎也不必过于自责。”
黎碎花惊讶地望着他,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次的确是我太大意了,让他们钻了空子,您就是罚我,我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宫子玉不说话,将小弯刀放回到桌上,起身走到窗前站住。
天色更暗了,西天的最后一抹残霞也已褪尽了颜色。
沉默了好久,宫子玉突然缓缓开口道:“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三人默默地走在雪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雪后的“白衣殿”银装素裹,远处的亭台楼阁沐浴在沉沉的暮色中,仿佛琼楼玉宇。空气清新,有种凛冽的寒意。
不觉间已来到后院。远远可以望见那排孤零零的小铁屋了,宫子玉突然停住了脚步。
蝶梦楼悄悄看看他的脸色,低声道:“听说小帅已好些了,老祖宗要不要去看看他?”
宫子玉摇摇头,淡淡向两人道:“你们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黎碎花张口欲言,却被蝶梦楼拉了一把,而宫子玉已转过身去,注目看着从墙头外面伸进来的数支梅花。
小屋中,帅伤情正靠在枕上出神儿。
他的气色较前些日子已好了许多,只是神情还有些郁郁。宫子玉自上次来看过他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他能够体谅他的难处,但心底深处还是希望可以再见到他。
门无声地打开了,蝶梦楼和黎碎花含笑出现在门口。
帅伤情喜出望外,便欲起身相迎。蝶梦楼赶上两步,伸手将他按住,笑道:“快躺下,自家兄弟,何需客套。”
帅伤情依言躺下,问道:“你们怎么有空来了?”又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黎碎花,“小黎怎么了,近来可好?”
黎碎花苦笑,“好得很,好得我差点儿悬梁自尽!”
帅伤情讶然道:“怎么啦,哪里来的这许多牢骚?”
黎碎花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那个姓云的小子。自打他一出现,咱们就开始走背运。这不,才刚去了一趟‘万枫山庄’,他的人又不见了。我是负责护送他的,自然脱不了干系,本以为会被打发来跟你做伴,谁知子玉倒没说什么,害得我到现在还在心惊肉跳。”
蝶梦楼摇头道:“我看子玉当然不会真的不介意,他只是不愿意让咱们看出来罢了。”
帅伤情怔了半晌,低声道:“也许我当初真错了!……如果我没有放她走,消息就不会传出去,这以后的许多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黎碎花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笔帐不是这么个算法,当初子玉如果狠下心来干掉他,何至于有今天这样的麻烦……”
蝶梦楼变色道:“你小声点儿,子玉可就在外面呢!”
帅伤情一惊而起,脱口道:“他怎么不进来?”
黎碎花耸耸肩,嘀咕道:“谁知道他!”蝶梦楼勉强笑道:“我们该走了。小帅,你好好保重,有空再来看你。”
帅伤情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过头来盯着桌上的烛火呆呆出神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外面鼓打一更,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游目四顾,目光终于停留在墙壁上悬挂着的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宝剑上。
渐渐地,他的眼中闪动出明亮而锐利的锋芒,这种锋芒,就是黑暗也无法将其吞噬!
第二天中午时分,宫子玉正在书房里批阅卷宗,陆一帆突然匆匆赶来,疾声道:“老祖宗,出事啦!”
宫子玉即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也没有移动目光,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了?”
陆一帆微微一窘,定了定神,才接着道:“是帅伤情!他没有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就于昨夜失踪了。”见宫子玉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忙又补了一句,“还带走了他的剑!”
宫子玉终于放下了笔,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在陆一帆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而望向窗外,静了许久,才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陆一帆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无论如何,他这样的行为都不可以原谅,否则今后如何再御下服众!”
宫子玉冷然一笑,喃喃道:“好一个‘难以御下服众’!一帆,你的嘴上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陆一帆浑身一震,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请老祖宗下令,从速拿他回来治罪!”
宫子玉转头看了他一眼,陆一帆的脸上竟有种被刀锋划过的感觉,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
耳中听得宫子玉淡淡的声音冷冷道:“是我派他出去办事的。……是不是以后我做什么事前,还要先向自己的下属解释清楚?……”
陆一帆不寒而栗,双膝一软,跪倒在书桌前,颤声道:“老祖宗言重,一帆担当不起!”
半晌,听不到有什么动静,才忐忑不安地抬起眼来,正与宫子玉望着自己的目光相遇,——那样淡漠而冰冷的眼光,却仿佛可以看穿他心底最深处的所有龌龊念头,令他有种无所遁形的危机感!
两人对视有倾,宫子玉才冷冷一笑,移开目光,有些厌烦地皱眉道:“一帆,不要再在我面前耍你那些小聪明了……我不喜欢。”停了片刻,他疲倦地叹了口气,缓缓道:“你退下吧。”
陆一帆竭力想要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口,到底没敢说出什么来,只好深深一拜,躬身退出了书房。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