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文的宅院里静悄悄的。
云十三郎正在堂屋里盘膝打坐。
这已是最后一关,明天一早,他就又将恢复武功了。
窗外凉风习习,拂动淡绿色的窗帘,起伏如波浪。
今夜正是月圆之夕,淡淡的月色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他嘴角边一丝淡淡的微笑。
就在这时,对面屋顶上泻下一条黑影,极像一只硕大的夜蝙蝠,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无声无息地向屋里飘过来。
尽管无声,云十三郎还是本能地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明白,死神的脚步往往比一只猫还轻灵迅速。
那黑衣人倚在门上,默默看着云十三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向他走近。他的动作轻得像幽灵,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不碰一下就飘了过来。
云十三郎睁开眼睛,四目相视,竟都微微一笑。
云十三郎只觉无法抗拒黑衣人对自己目光的吸引,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情不自禁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轻咳了两声,答道:“宫子玉。”
……
云十三郎目光一闪,“老祖宗?!”
宫子玉微笑,“我本不想占你便宜的,但叫都叫了,我也只有听着。”
云十三郎目光中闪动出仇恨的火焰,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喃喃道:“可惜咱们是仇人,否则你倒很对我的脾气!”
宫子玉大大方方地拉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我也有同感……其实你我现在化敌为友也不算晚……”
云十三郎仰头大笑,笑声却有说不出的凄厉,“你害了我的一生,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还提什么化敌为友!……象你这样的人,只会看到自己的成就,却永远不会去想想在你笑的时候,别人却在痛哭!”
宫子玉目光一闪,平静地道:“造物主通常如此:他对着笑的人笑,对着哭的人哭!”
他见云十三郎冷笑不语,又接着道:“其实恨人本就是一个造得十分巧妙的陷阱,却很少有人知道,最可能陷下去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云十三郎面无表情,许久才低声道:“别说了,想杀我就上来动手吧!”
宫子玉却没有动,上下看了他半晌,才轻轻叹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云十三郎,我这样杀了你,实在是糟蹋了你,可惜可惜!”
云十三郎垂下目光,突然微笑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动手杀一个已无武功的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宫子玉不以为然,微微摇头,“我要杀人,就绝不会不好意思动手,我只是替你惋惜而已。”
云十三郎抬起眼来,目光中闪动着狡黠和冷厉的光芒,却又充满了机智,“那咱们打个赌好不好?”
宫子玉仍然摇头,“我不和你赌,因为无论赌什么,你都输定了!”
云十三郎毫不在意,自顾接着道:“你大概也知道,拂晓时分我的武功便可恢复,如果你够胆,就等我到那个时候,待我功力尽复,咱们可以放手一搏。如果那时我输了,必自绝于你的面前。我说到做到,死而无怨!”
宫子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笑道:“你就那么有把握可以胜得过我?”
云十三郎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着,良久才摇头道:“不,我连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但我已别无选择!”
说话间,他缓缓把目光转向窗外,轻声叹息道:“你也许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等得太久了!”
宫子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微微一笑,淡淡道:“好,我等你。”
云十三郎惊诧地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遇,竟突然都有种“悠悠千古,忽遇知音”的感觉。
云十三郎定了定神,长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默默调息起来,片刻后,便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一切事物了……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曙色已透过薄薄的窗帘映进屋来,而对面椅子上的宫子玉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他吃惊之下,情不自禁一跃下地,环目向四周一望,突然发现左面的墙壁上题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世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
云十三郎呆呆地望着墙上的字迹,一张冷漠坚毅的脸竟也微微有些动容。
半晌,他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孤独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黎明的晨光中……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