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了水榭,一路缓缓行来。
云十三郎的话始终很少,对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玉秋尘虽尽量面带笑容,言语间却也是小心翼翼的,似乎对他深怀戒心。
她不时用眼角撇撇身边的云十三郎,看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竟也不禁心生感慨:这少年真是吃了很多苦啊!即便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对过去的所有记忆,但那种冷漠和不信任的态度仿佛已经深入骨髓,使得他再也不可能有同自己年龄相仿的举止和笑容——那样年轻俊美的容颜,却又带着那样漠然甚至有些茫然的神情!
一念至此,连玉秋尘那多年以前便坚硬如铁的一颗心也仿佛微微有些痛惜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一处别致的小院外。
玉秋尘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师妹柔尘的住处。”说着话,径自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小院中种了许多玫瑰花,时已深秋,花凋叶败,景象竟有几分苍凉。
两人一进院门,迎面便看见玉柔尘正坐在回廊处玩赏着一柄宝剑,那剑宛如一痕秋水,森森然流动着一股寒气。
她抬眼看看进来的两人,明亮的目光默默在云十三郎脸上转动着,口中却淡淡招呼道:“原来是师姐来了,请屋里坐。”
云十三郎只觉对方的眼光中有种极其古怪的神情,似怨恨、似惆怅,充满了渴望,又充满了憔悴!
玉秋尘也看出她的神色不对,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师妹,你这小院也该找人来打理一下了。我看你这阵子做什么事都没情没绪的,是不是还记得以前的那些不该记得的事情呀?”见玉柔尘不语,冷笑一声,接着道:“别怪我多嘴,我也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还是赶快忘掉的好,别忘了小帅是为什么受罚的!”
玉柔尘眼里闪过一道恼怒的光,缓缓起身,还剑入鞘,寒声道:“师姐操心过多了吧,别忘了心思太多的人老得快!”说罢,看也不看她,挑帘进了里屋。
玉秋尘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便当着云十三郎的面发作,忍了又忍,才没有跟进去。
这时,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十三郎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道:“看来你这师妹的脾气不太好。不过,你既是师姐,理当多包涵她些。”
玉秋尘回眸望望他的笑容,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脱口道:“原来你的嘴竟也这么甜!你若当初也有这般乖觉,也不必吃这许多的苦头啦……”话一出口,她立刻觉察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掩饰地笑笑,补了一句,“病之前你的性子的确有些倔强,不知怎的病好了,脾气竟也变好了……”
云十三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对她的话信了没有,信了几分。半晌,才转过头去,淡淡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
湖面上起风了,吹得画舫上的帆桅“哗哗”直响。
轩郁风手扶栏干站在船头,身形不动如山,一双深沉的眼睛凝视着遥远的天际,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豆豆在舱里悄悄地望着他,半晌才转身问身边的南飞衣道:“你说,他会有办法救出小姨父来吗?”
南飞衣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吧。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谁还能跟‘鬼王牌’抗衡。”
豆豆黯然无语,在她心底深处,还在强烈地思念着另一个人!她实在不敢去想象那人此刻的处境,如果……如果因为自己,他真的被处死了,那她会怎么样?真的不敢想呀,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浑身发抖,会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轩郁风才转身回到舱中。
舱里已有不少人在座。
鬼公子正在向薛弱香请教“忘性丹”的解法,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盯着薛弱香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薛弱香避开众人期盼的眼神,回答得非常干脆,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这种‘忘性丹’没有解药!”
柳依依一阵绝望,脱口道:“那怎么办?!”
众人互相望望,沉默不语。
轩郁风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家别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把人救出来……只是云兄弟已不会记得咱们,自然也不会同咱们合作。换句话说,就是要把人抢出来。”
南飞衣皱眉道:“‘白衣殿’是鬼门关,想要救人已是千难万难,要强行抢人……”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飞流星勉强笑道:“可惜云兄弟不是一个大包袱,否则我施展空空妙手,进去把他给偷出来!”
柳依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飞流星看她一眼,见她双眼已哭得红肿起来,便不回嘴,却又不知怎样安慰才好。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还是轩郁风开了口,“咱们不能去‘白衣殿’。宫子玉虽然骄傲的很,但依他的心思,决不会留空子给咱们去钻!”
豆豆忍不住插嘴道:“不进去怎么救人?”
轩郁风望着她微微一笑,缓缓道,“咱们不进去,自然只有等他们出来……”
“我想出去。”
云十三郎站在水榭的楼台上,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轻声说。
宫子玉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闻言微微一怔,目光闪动,缓缓开口问道:“怎么想起这念头来了?”
云十三郎头也不回,仍是轻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够出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声音虽轻,却有一股倔强之意。
宫子玉望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才微笑道:“也有道理。正巧近来我也想出去一趟,前些日子身体不好,就耽误了……来人,”
一个黑衣人应声出现,躬身等他示下。
宫子玉吩咐道:“由‘南湘侯’、‘西宜侯’和玉秋尘留守‘白衣殿’,其余人准备一下,轻车快马,不必奢华。”
黑衣人领命,匆匆退下。
云十三郎终于回过头来,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宫子玉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去访友。”
“谁?”
“三秋夫人。”